昨天晚上她照样没有睡好,吃了好几片安眠药才勉强地睡了一会,梦中依稀有脚步声在头顶上踩来踩去。今天早上若不是杨里叫她,她几乎连床都起不来。累得不想走路,更重要的是心里有个地方作怪,于是她点头,“那谢谢你了。”
他拉开车门请她上车,仿佛古代的绅士,礼貌得让人想赞美。之璐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怎么说两人也同床共枕了两三年,现在怎么客气成这样了?他没有问她在哪里上班,她也没说,可上车后他跟司机说“去东南出版社一趟”,之璐心下一动,看来他是早知道自己的新工作了。不过也不奇怪,他向来神通广大,身边的秘书助理无不是三头六臂。
他们坐在后座,后排的位子依然舒适,还是跟以往一样松软,有着淡淡的皮革香味,司机也没有变,还是笑呵呵的张师傅。这么些天,之璐大脑第一次主动萌生出了睡意,忍不住想打盹,不知怎么的,却又不敢。理论上说,她什么样子他都见过并且了解,也不应该再有什么不好意思。可“离婚”两个字的存在,愣是硬生生地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现在这个样子,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确定离婚时公公叶青茂问他们之后还能不能做普通朋友;两人互看了一眼,一言不发。都是聪明人,能做朋友,就不会离婚。分开后还继续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情况,她想都不敢想。
之璐蹙着眉心,带着些罕见的焦灼疲劳神色。从侧面看去,她五官柔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是那种非常耐看的人,初看漂亮,细看更是楚楚动人,怎么都不会看腻。虽然此时她脸色发白,但如果抚摸上去,一定又软又热。
叶仲锷专注地看这个曾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后来才问:“这个时候,你在这里做什么?”
“拿化验单。”
叶仲锷脸略微一沉,“化验单?化验什么?”
“全身检查的结果,”之璐补充一句,“昨天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眼睛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脸部的线条一下子绷紧,然后立刻问:“结果怎么样?”
“很好。”之璐看他一眼。原来,他还有点关心她。那一瞬间,仿佛回到最初。她发了烧,烧得人事不知,躺在医院里打点滴,有时昏睡,有时清醒。每次醒过来,都看到他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
他眼锋掠过,说:“怎么忽然想着去体检?最近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之璐轻描淡写地微笑。
她想起拿到化验单时贺清宁连连摇头,问她昨晚是不是喝了酒又吃了很多的安眠药。她承认了,贺清宁只差没骂她,用医生的语气警告她说:“你不是铁打的。身体是你自己的,要爱惜。你本来就轻微贫血,还这么糟蹋自己?药即是毒,知道不知道?安眠药是那么好吃的东西吗?更是毒药!”
之璐无奈,讷讷回答说:“贺医生,我不吃安眠药睡不着啊。我累得要命,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
贺清宁问:“你以前失眠吗?”
之璐涩然苦笑,“这倒没有。离婚之后才开始失眠的。”
贺清宁摇了摇头,抄了个地址和电话给她,说:“你的问题不是身体的问题,我看是心病,我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心病还要心药医。不过你不能再喝酒,也不能再吃安眠药,身体受不了啊。”
她拿着心理医生的地址和电话和一大叠化验单离开了医院,然后在医院外碰到刚刚离婚的丈夫和大概是她前情敌的女人。起初她并不相信贺清宁关于心病的那番话,可遇到叶仲锷了才不得不承认她的失眠和心病的确有关。不然她现在怎么就困成了这样,只想抱着他,在他怀里睡过去,最好是睡死过去,再也不用醒过来。
可惜她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车子开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单位楼下。她打强精神拉开车门下车,对司机说“谢谢你,张师傅”;然后又看叶仲锷,说了一句“谢谢”后哑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好在叶仲锷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他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刹那间,仿佛有东西在耳边振荡,她垂下眼睛,转身折回公司。
叶仲锷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拿出手机给助理小刘打了个电话:“帮我联系一下市中心医院的王院长。”
挂上电话,前面正是红灯。
张师傅回头看一眼表情凝重的叶仲锷,给这位老总开了两年车,也熟了,知道他的脾气,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叶总,我看您太太,噢,钟记者脸色不太好,以前从没见到她这么没精神。”
叶仲锷略一颔首,呼出一口气,那声音乍一听几近叹息:“她那个人,轻伤不下火线,没事不会去医院。”
张师傅摇摇头,“离婚了都这样吧。我妹子也是,跟我那妹夫离婚了,没两天,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车子重新动起来,叶仲锷看着街边的高楼大厦,淡淡开口:“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个下午之璐都神思恍惚,晚上单位为了庆祝杂志发行量增加,一帮同事约好出去,用公款大肆吃喝。
邓牧华从贺清宁那里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替她把所有的酒都挡下来。好容易熬到吃喝完毕,拖着又累又乏的身体回家。
杨里已经回来了,趴在客厅里的茶几上写作业。见到她回来,倒水又递拖鞋,问她要不要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