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璐摁着额头,问:“为什么不去书房写作业?”
杨里轻轻说:“去了书房就听不到你开门的声音了。”
那瞬间真是觉得有火从心底烧起来了。之璐笑,笑完了再笑了一下,不论怎么说,是啊,还是有人对她好的。
杨里从茶几上那堆本子里翻出作文本,问她:“之璐姐,我作文怎么都写不好,考试的时候怎么办呢?”
之璐想了想,“高考作文八股文而已。写什么不重要,字迹工整,没有病句就可以了。”
杨里“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抱着书合本子上楼前,她站住,没有回头,开口:“之璐姐,我妈妈的案子……”这是她若干天来第一次提起她的妈妈,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
“别担心,我跟鲁警官一直有联系,”之璐觉得心口被块大石头堵上,艰难地说,“会查出来的。”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太没说服力。鲁建中并没有告诉她多少事情,只是说进展不大。按照规矩,只要案件还在调查过程中,查案过程就应该保密。案件没有侦破前,所有有关联的人,包括她都有嫌疑。
因为那晚没吃安眠药的关系,之璐躺在床上,手足冰凉,怎么样睡不着。她知道需要休息,但是脑细胞不肯停下来,白天发生的事情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出现,一个画面连着一个画面,轮番上演不休。她拿起书开始看,可看不下去。实在熬不住了,就抱着电脑笔记本坐在床上上网,搜索治疗失眠症的办法,办法倒真多,满屏幕都是,但一条有用的都没有。夜里安静,只有她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一番徒劳后,她再次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上头,恨不得可以永不见天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有了声音,很轻微很低沉的响动,有规律地响动着,初听像摩擦,细听又像是水滴。之璐警惕性还算高,或许是因为夜里无事可做,她坐起来,再凝神细听,声音又没了。睡下去后片刻,那种声音再次出现,这次仿佛急促了一点,匆匆忙忙。半夜忽然出现消失的声音总是让她害怕,但今天仿佛例外,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悲哀地想,她都已经幻听了。
这样终于熬到了窗外渐渐发白,她眼睛睁不开,可是还是不想睡,只觉得这个时候比昨晚躺下去的时候累上了好几倍。这样熬下去,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第四章过去
周末一大早,杨里去了学校补课。之璐考虑再三,拿着贺清宁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心理咨询公司。
她的心理医生名叫朱实,三十出头的女子,得体大方,看上去就叫人舒服。知道她是贺清宁介绍来的,表示出了相当程度的热情。她的确是个有办法的人,很快就把情况问清楚,然后给出建议:“你失眠已经有两个月,出现幻听,哪怕是幻觉都是正常的。最有效的办法,让你前夫回来陪你再住一段时间。”
之璐摇头苦笑,“完全不可能。我只是想要睡个好觉而已,别的办法不行吗?”
朱实沉思,“那我再给你开另一种安眠药,副作用小一些。”她写着药方,又问,“既然放不下为什么又要答应离婚?百年修得同船渡,夫妻一场不容易啊。不是天大的原因,为什么要离婚?”
之璐垂眼,很久之后才有勇气开口:“我想,他是没办法忍受我了。最开始,他想要孩子,我不想要,有段时间跟他分房睡觉,这事我们吵过,但他还是依我了。我没办法啊,我不能刚毕业工作就怀孕生孩子,我也有我的事业,我的追求,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怎么能要孩子?”
“后来的分歧呢?”
“是工作上的事情,也小吵不断。我们都忙,一个星期也只有两天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上班很累,家里的事情也顾不了那么多。离婚前两个月,他跟我提出来,不希望我再做记者……”这一下没了声音。
朱实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那天下班回来,接近十点了。她累极了,把自己和挎包往沙发里一扔,浑身散了架,不想动,开始昏昏欲睡;没睡多久,忽然惊醒过来。迷茫地睁开眼睛,看到叶仲锷坐在对面的沙发里,喝着茶,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脸上毫无笑意。
她冲他微微一点头,说了句“回来了”就打算继续睡。
这时听到他说:“之璐,你就是这么迎接你刚刚出差回家的老公?离开了一个星期回来,我以为你会热情点。”
语气不高,但话里隐约的怒气她不会听不出来。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之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睡,她坐起来,轻言细语地解释:“我连续加了两天班,累得要命,等我有了精神,一定会好好履行老婆的义务的。”极度的疲倦中,她皮肤的光彩消失殆尽。
叶仲锷皱眉,冷冷开口:“我记得你是我老婆,我实在很想知道,报社没有了你,就运行不了?”
在这个问题两人从来不可能谈好,即使精神充足之璐也不想跟他多争,何况现在这么无精打采。她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随意地挽了头发,出来问他:“吃饭了没有?如果没吃,我现在去煮一点,嗯,你想吃什么?”
没想到说完这话叶仲锷完全不领情,他指了指沙发,冷静而漠然地说了句:“过来,坐下。”
之璐沉默半晌,还是走过去。两年夫妻不是白做的,这样的语气,她有预感,下面他的这番话,绝对至关重要。
明知道至关重要,可真开口谈话时还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