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的手一眼,又回过头去玩游戏。
我呆了呆,站起来,默默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听到他极不耐烦地抛出一句:“来那么多家教,被我一句话气走,你还是第一个,别人怎么都还会坚持几天。”
我回头去看他,牵动了嘴角说:“虽然你父母给的钱多,但是我也不是缺了这份家教就会饿死。”
他就笑,“哦,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是被男朋友抛弃了?”
我本来抱着几本书,听到这句话手一抖,书就滚到了地上,砸得脚背疼。
“看来就是了。”他说。
如果他在我面前,我真想给他一耳光。可是我在门口,他坐在书桌前,起码隔了五米。
我把书从地上捡起来搂在怀里,说:“是啊,我是被男朋友抛弃了,你揭人伤疤,很愉快吧?不用你看出什么,我全部告诉你。我男朋友说他从来都不喜欢我,他只爱我最好的朋友;他们在我面前接吻;他的朋友让我原谅他们,祝福他们。这些情节,你还满意吗?”
我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可是他听到后半点没反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跟我说这些话干什么?我不会被你感动。”
这句话呛得我眼睛一酸,我想反击的,可是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彻底糊涂了,最近这段时间,我都遇到了些什么人?我不指望有人同情我,可是也不希望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过来戳我的伤疤,然后浇上一瓢盐水。到底是我出了问题,还是他们?
我站着出神的工夫,顾卓抓起桌上的数学课本扔到我怀里,“你是来给我补课的,别忘了你的本职工作。”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终于再次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拿起了书。
后来为这个决定,我后悔了很久。我起初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要妥协,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累到无力的时候,会对所有的事情逆来顺受。
“你数理化哪门最差?”我问他。
他不耐烦,“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从头开始讲就行了。”
顾卓高一的时候从美国回来,英语自然无可挑剔,但是理科的确很糟。我给他讲数理化,他漫不经心地听着,我问他是否听懂的时候,他皱眉,像是觉得我很烦,“如果听不懂我不会说吗?”
有的时候我问他成绩提高了没有,他也从来不告诉我。我很少见到他的父母,我都是周末两天去他家,每次上门,他们都不在,除了给我工资的时候。她妈妈开着一辆敞篷小车,总喜欢靠着车门跟顾卓说话,活脱脱的香车美女,极其养眼。她对我很客气,经常跟我说,难得顾卓这么听我的话。
每次听到她妈妈这么说,我都怀疑是我听错了。顾卓连一句老师都不肯叫我,听我的话真是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
我们之间维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我小心翼翼,他漫不经心。可从那股“什么都不在乎”的神色里,我却日益担忧起来。他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我想的什么,我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出来,每次都折腾得我手忙脚乱。我心里总是模模糊糊有个念头:这个英俊得可以用漂亮的男孩子的内心绝不像他的外表那么迷人,他的眼神、笑容,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
我记得第二次上课,我给他讲数学,上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问我:“你是南方人?”
我点头。
顾卓神态自若,“你普通话说得不错,特地练过的吧。以前被人笑话过你的南方口音?”
我脸一下子僵了。不错,我刚刚上大学的时候,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前鼻音后鼻音卷舌平舌总是分不清楚,有次把杜越远一个叫唐笙的同学名字念成了“唐僧”,不知道怎么回事,气得那个女孩脸都绿了,以为我在嘲笑她,最后杜越远跟她赔礼道歉才算完事。从此之后,我费了很多时间把每个汉字说标准,只是为了不给杜越远丢脸。
这件事情我从来不跟人提起,没想到顾卓还是那么轻易地就发现了。经过起初几次的教训之后,我在他家除了讲课,别的什么话都不说;我绝不踏出书房门口,连水都不喝,每次讲得口干舌燥。顾卓递给我茶杯,我没动,放到了一边,他冷冷地问我:“我会在水里下毒?”
就算他在水里下毒也没有他的话毒。虽然他比我小了两岁,但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只有咬牙装着听不到。每次只要一补完课,半分钟都不留下,转身就走。
就这样,好歹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星期。
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原来他家和林诩家原来住得很近,起初我没留心,后来看到枫叶都红了才想起来他们都在城东的那片枫林别墅区住。好几次我离开的时候特地从林诩家门口经过。他们家大门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好像里面藏了很多秘密。有钱人家里的问题,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看明白的。就好像顾卓,他家这么有钱,应该很容易就能把他送到国外或者交钱上大学,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复读?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都跟我没关系了。
那学期我缺课很多,期中考试的成绩不尽如人意。我对此毫不意外;但让我更惊奇的时候,林诩的成绩也明显下滑,班级的第一、二名终于不是我们俩。男生那时候也隐约听到了关于我们的一些风声,就很感慨:果然女人一说起感情,智商就下降了。
中期考试前,上学期的奖学金终于如约而至。钱有了,我打算着不再去做家教,好好看书把成绩补起来。做家教这段时间,我完全没有周末,平时也没有看书复习的时间。辞职的时候,高二的那个女孩拉着我的手,很感激地跟我说了一通谢谢的话;但顾卓那里就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