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也弯了,歉也道了;惟有望住她的眼神,委曲中带点倔强,似受伤小兽楚楚可怜。
雪伦心狠,一把别开头去。
闻讯赶来的清正学长也是痛心疾首,再三向系主任保证一定会文明经营剧社,决不让暴力事件重演。
主任摇头叹息:"清正,你的未来可有规划过?中文系第一才子,难道真要窝窝囊囊在这不成器的话剧社里混一辈子?"
瞧这话说的。清正面色窘迫,犹如被兜头抡了一耳光;一旁的雪伦见了,也是心疼不已。
走出系办公室已是夜深,清正推了自行车,对雪伦淡淡颔首:"这两天……先别找我,我要好好想一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转身而去,背影孤清;雪伦竟开不了口追问他,他口中的未来,是自己的未来,抑或是"潜梦鸟"剧社的未来。
咽下心中苦楚,她回头瞥了眼那杵在身后的藏族少年:"走,我们谈谈。"
黑暗中,阿如眼里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好久好久以后,当雪伦仔细回忆那个夜晚,她才意识到:那是眼泪来的吧?
雪伦把阿如带到校外的小酒馆。隔着方桌,她神情严正:"也许,阿如你……应该退出话剧社。"
"不。"他紧紧抿着的双唇,只迸出这么一个字。
"为什么不?"她不明白。"你并不适合--也根本就不喜欢话剧,不是吗?不努力练习,还和社友打架,这样子继续在社里待下去--究竟有什么意思?"
"我打他是因为--"阿如蓦地咬住唇,片刻,还是没有说下去。
雪伦挥手叹息,不想再听任何借口。望着这孩子俊美却野性难驯的脸庞,她明白,他至今没有愧疚。
那一晚,她心头纠结得难受,独自游荡在安静校园,不停回想清正临走前的那个眼神,愈想,竟愈心慌。
身后五步之外,阿如一直跟着她。望她的眼神,有些胆怯似的闪闪躲躲,但又不敢全然移开。
这家伙,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吗?雪伦虽然气他,但忍不住又有些好笑。
然而,她没有回头,任那孩子忠犬似的跟了她一夜。两个始终相隔五步的身影,在绿树成荫的校园小径,一步一步,走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排练集合之前,清正学长意外地出现在小剧场的舞台边。
雪伦一阵惊喜,上前去迎;然而,那清俊的脸上竟满是陌生之色。
清正走到舞台中央,朗声对台下道:"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潜梦鸟'话剧社正式解散。"
晴天霹雳,雪伦与阿如眼中同时闪过不可置信的光。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清正大步走下舞台;经过那个刻字的灯箱时,他咬了咬牙,没有停留。
最初的梦想,你还记得吗?
紧接着便是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
社长辞职,社友内讧,财务纷争,有外校团员卷了租借服装的钱逃走……浪头一个接一个的打来,打得雪伦头昏眼花。
清正一走便自此杳无音讯;身为副社长的雪伦,咬牙强撑起剧社的日常运作,但几乎每一日,都有社友揣了退社申请来与她告别。
就这样,社团成员越来越少;留下的几个亦是一盘散沙,无心恋栈。
终于有一天,当雪伦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潜梦鸟"剧场时,孤独的灯箱前,只站了一条人影。
阿如。她目光闪动:竟是他。
最笨的那个,最莽撞的那个,之前与剧社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竟然是留得最久的那一个。依旧穿着那件洗旧了的白TEE,头发依旧卷曲蓬乱;雪伦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这个高且壮的背影……很可靠。
她走上前去,哑声问:"他们都走了,你还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