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只有鬼才愿意出差。然而我惨淡地笑道:"我很高兴,一定完成任务。"挂了电话下楼去医院。
那日的记忆似乎就到此为止了,只记得后来方信野说了一句那粥很咸。又苦又咸。
9
他们定在春节前一天订婚,而那时我将在北欧的某处游游荡荡。我对这样的安排异常满意。
又窝在家里蘼顿了几天。对面的方信野先生住了一天院就回来了,而后便不见人影。有时候下班回来,忍不住往隔壁阳台探望,然而总是看到一片漆黑,没人在,灯不开。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我有时候想。
还以为去挪威之前主编会给我放个假,谁知一声令下,还要跑重庆一趟,采访目前Rustic Luxury旅游方式的某个流行领头人。所谓Rustic Luxury,野奢,即前往最荒凉的地方享受最奢侈的体验,是目前国际上最为流行的旅游方式。父亲都有好几次跟我提起这个,颇有跃跃欲试的姿态。
说得很好听,其实不过是从拿钱砸旅馆变成拿钱砸戈壁滩而已。
我总是对这样一些旅游方式嗤之以鼻,调调每每无限怀疑我是靠什么信念能坚持在旅游杂志混下去的,我每次都认真回答她,我是在不断否定中寻找肯定。我期待在一趟又一趟旅行的疲惫中更加确定安定相守的幸福,然后把这样的幸福写出来,与众人分享。
俗气,是的,我一直是个俗气的女人,我渴望一切俗世的幸福安稳。回来,就是我出发旅行的意义。
10
重庆的冬天,没有A城那样寒冷,街上人们总是悠闲的,女人男人许多都有着漂亮的脸蛋。这是个赏心悦目的城市。
采访进行得非常顺利,结束后,我向这位潮人询问,可有好的酒店介绍。他弹落雪茄上长长的烟灰,淡笑着,向我介绍索道码头上的9号客栈。
也就是我面前这栋灰白色大楼了。
极符合它这个颇为淳朴又江湖气的名字,酒店的装修并没有一般大酒店那种金壁辉煌。我要了一个江景房,推开窗,便是逶迤而下的嘉陵江,头伸出窗外往右,便可以见到嘉陵江与长江的交汇。绿的嘉陵江一下子被黄的长江吞没,那渡江的点点舟影都似满怀心事。
我让服务员将晚餐送进房间,这样我便可以一边看夜景一边用餐。而侍应生敲我门的时候,我正在大朵暗花玻璃隔断后的浴室中泡澡。
空调温度舒适,我穿着浴袍便出来了。侍应生背对着我正在摆放餐具,我走过去道谢,他一转身,我们都愣住。
方信野!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虽然一身侍应生的制服穿得格外熨帖,但散发出来的气势,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服务人员。
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见到他,心里有些喜悦如同小小的爆竹一个一个炸开,我努力抑制住这情绪,但我怀疑我的眼睛发出的亮光已经泄露了这个秘密。
也许只是因为在异乡突然遇到了一个熟人,我才会这么开心。
"嘿,先生,你是这儿的服务生?"我歪着头问他。
他的眼睛里少了我惯常见到的戏谑,定定看着我,嘴角挂着笑,连眼神都是满满的笑意。这能解读为他也很高兴见到我吗?一个念头闪电般窜过脑海,我又开始控制不住的脸红。
他拉拉自己的制服帽子,咧嘴道:"兼职。你呢?"
"我是旅游杂志记者,来做个采访。"我望了望饭桌上看起来美味无比的菜肴,喜孜孜地问,"要不要一起晚餐?"
他又笑了,摇摇头说:"虽然是兼职,我也必须表现得专业一点。也许明天中午我有荣幸请你一起午餐?赵晴臣小姐?"
我怔了怔,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了他我的名字,没有多想,我考虑了一下行程安排,便点点头。他勾起唇,推着餐车离开,到门口时转过身来。我抬头看他,他将我湿漉漉的头发拨了拨,邪邪一笑:"34C?很养眼。"转身离开。
我惊呼,低头一看,浴袍的领子已经有点敞得过分,连乳沟都半露了出来。
这登徒子!
11
第二天一顿愉快的午餐后,我急着赶飞机,他开车送我到机场后便也就匆匆离开。我坐在机场大厅等着飞机,无聊地翻着杂志,脑子里却回想着我与他的每次相遇,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