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也会是很美好的一种结局吧。
但是他们重逢了,在三月初三,上巳游春的时候。
那是他阔别十年之后第一次回到皇都,名目是为母后祝寿。他在西州的日子里,母后与皇兄的争斗依然一日也未停歇。皇祖母薨了,桑桑也没有消息,他凭着母后每月的家信了解皇都的情况,字里行间却只读得到仇恨和阴谋。
他的心日渐冷硬,也越来越不爱说话。那天游春他本不欲去的,但是母后坚持。皇兄缠绵病榻多年,母后要借此让全天下看看,她的儿子是多么的丰神俊朗,矫若谪仙。只有他,才当得起“天子”这两个字。
他拗不过母后,特别是在看了那许许多多的“你可知母亲为你吃了多少苦”之后。所以他去了,在草长莺飞,嫩柳漫堤的三月间,跟那一世的情魇再度相逢。
那天母后为了显示他的“亲民”,并未让人清空御河两岸。可是在大批御林军的护卫之下,两岸的游商小贩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垂着头,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哪里还有往年上巳那一番热闹景象。
他慢慢地走着,直到看见一个黑衣的娇小身形,旁边还立着“铁口直断”的布幡。
他心里一动,行至那人面前,请她为他断一下今日的运气。
那人开口,是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他早已看出那是女子身形,是以并未太吃惊。让他吃惊的,是她说的话。
她说:“你会碰到一个你深爱的女子,但是终你一生,也得不到她。”
“谁?”李翰轩轻轻摆手,制止了身边亟欲喝斥她的侍从。
“我。”
随着那个字落地,她头上的玄黑布巾飘然滑落,现出那御河水一般清甜柔美的容颜。她轻笑着跃开,发间的金步摇微微一颤,顶上金箔镶翠的蝶儿便仿佛飞起来一般,为她平添一股灵动。
李翰轩的视线却是放在她的左边眉梢,那里有一道浅粉色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它还在那里,当她轻皱琼鼻,扬起一个略微顽皮的笑容时,那蝶儿,也飞了。
她咯咯笑着跑走,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稚气,传递的却还是如以往一般活泼的气息。
只是听着她的笑,就觉得活着真好。
李翰轩任由她跑走,手上只牢牢抓着那方布巾。
桑桑,他念着她的名字,桑桑。
莫不是缘份未尽,为何他方才回到皇都,就遇见她?
时至今日,每当他再想起那日的重逢,似乎都还能感受到那拂面的和风,能嗅见那方布巾上,属于桑桑的清香。那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但是桑桑说了那句话。
今日再想起,那句话,竟似是一语成谶。
肆
桑桑的父亲还是尚书,那时站在太后一边。沈尚书想把桑桑嫁与他为妻,李翰轩求之不得。虽然他知道,沈尚书一贯是以女儿求富贵,攀着裙带向上爬的。
桑桑却还不知道李翰轩就是她儿时的伙伴睿覃,那个被她嫌弃的笔画很多的乳名,在李翰轩十五岁之后就不曾再用过。
桑桑还是旧日的脾气,不肯嫁给那个“妖妇”的儿子。她向那个“盛气凌人”的八王爷挑衅,不想他并没有因此嫌恶她。她自觉失算,为了反抗,她连夜出逃,却在跃下自家围墙时落进了八王爷怀中。
在她尖叫之前,李翰轩拿出当年她送他的随侯珠。
“桑桑,我是睿覃啊。”
桑桑兴奋地小小尖叫一声,狠狠地撞了他的额头一下,就像小时候一样。
但是好痛,桑桑眼睛里噙出泪来,原来小时的游戏,长大了就不适合再玩。
李翰轩无奈地揉了揉她的额角:“小傻瓜。”
桑桑那晚便随了李翰轩去,住进王府里。头几天久别重逢的兴奋过后,桑桑开始忧郁。她知道太后是极坏极坏的,可是李翰轩跟她极好极好。以前住在紫阳宫中时,太皇太后并未告诉过她,睿覃就是那个妖妇的儿子。
这让她矛盾,他们都大了,她看得到李翰轩眼中的情意,也清楚自己愿意。但是她,怎可助纣为虐?
她抓着李翰轩的袖子软软地求他:“睿覃,带我走吧。咱们远走天涯,不再争这些富贵俗名,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