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倦长更,披衣出户行。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从嘉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下,轻念这首《三台令》。
我突然闯入他的院子,那样狼狈地喊着,从嘉,从嘉。
从嘉吃惊地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我,温柔的眸子里写满了关怀。
那种眼神……不要,不要那样看我,从没有人那样看过我……从嘉嘴唇微张,兰姒,谁欺负你了?
从嘉这句话把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再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什么身份地位,什么都不顾,我一边流泪,一边冲向从嘉的怀抱!脸庞紧贴着从嘉的胸膛,热乎乎的,那么温暖。眼泪像断了闸的洪水,哗啦哗啦流个不停,浸湿了从嘉胸前那块衣服。
从嘉不再问,一只手轻轻地环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着我的后背。我肆无忌惮地哭着,像是要把多年的愤慨发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了从嘉有些微的发抖。是天气太冷了吗?
我立刻放开从嘉,用袖子擦擦眼泪,从嘉,我没事了,谢谢你。从嘉正要开口,突然门外有人说话:里面是何人说话?
我愣了一愣,从嘉说道,是我。
门外又说,为何有女子的声音?
这下我回过神来了,正准备开口询问,从嘉就一手捂住我的嘴,另一手放在唇前“嘘”了一声,才说道,小哥多虑了,是我在学娥皇说话。
门外不再有声音了。
从嘉牵住我的手,把我牵到楼上,糟了,兰姒,今天你出不去了。
我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从嘉,那该如何是好?我被洗衣苑的麽麽打了。我心里想着:从嘉为什么提“娥皇”?是说原南唐后主李煜的皇后周娥皇吗?为什么会提到她?难道从嘉其实很喜欢她?
从嘉吃了一惊,她们打你了?说着又牵起我的手,掀起我的衣袖,啊,兰姒,她打的好大力。很痛吧?你没反抗吗?
我不想回答,径直问他,从嘉,为什么我今天出不去了?
从嘉皱眉,虽然好看,但有一种沧桑的好像经历过沧海桑田一般的感觉。我当下就意识地用手去扶平那个小结,从嘉,别伤心了。他是谁?
从嘉很神秘,我突然这么觉得,除了有眼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之外,我对他,根本不了解。
他是……从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门外刚进来的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我。进门的男人仅说了一个我字。这个男人穿着青布长袍,但身上却有种狂放的气息,和从嘉正好相反。
你是谁?我充满敌意地问。这个男人一怔,随即大笑,原来整个皇宫里还有不认识我的人!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向从嘉,从嘉浅笑,摇头。于是,我向那男人近乎骄傲地宣布,我叫兰姒!
兰姒?看你的穿着怎么也是个普通的宫女吧?不守妇行,深夜至此,手还摸着一个男人的头。这在宫中可是一条罪啊!这男人一扬袖,坐在了太师椅上,外面吵闹着要抓一个小宫女,是说你吧?
我的脸顿时煞白,从嘉把我护到身后,香娃儿,你莫将她吓坏了。
兰姒,我有一套衣服,你穿来看看。
从嘉无视那个男人有点愤怒的眼光,从床上拿起一件南唐后期的衣服,交给我,把我推上床,拉下布幔,出去和那男人说话。声音太小,至于我都没有听清。
我换上那件漂亮、华丽的衣服,掀开布幔走了出来,怯怯地唤上一声,从嘉。
从嘉和那男人停止了对话,同时看向我。那男人吃了一惊,重光,你竟然给她穿娥皇的衣服……
从嘉没有理会他,又把我拉到梳妆台那里,让我坐下,给我梳起了头发。从嘉的手很温柔,轻轻地给我梳着漂亮的发式。我的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为什么那男人叫从嘉“重光”?为什么从嘉会有周娥皇的衣服?
直到从嘉把一把簪子插在我的头上,直到那男人站了起来,直到我从铜镜中看到了那男人如火的目光以及从嘉微笑的眼睛,我突然感觉我的命运在这一刻即将改变运转的方向。亦或是早已改变了,只是我从来没有来得及发现,只是我不想去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