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王极爱面子,在投鼠忌器之下,说不定我便有机会自由了。
心念才动,我已转身,藏在袖中的金丝魔棒脱手而出,电光石火之间,挥向龟丞相口中所说的那位客人。
我听到金丝魔棒割裂海水所发出的"哗哗"声,我在层层分裂的海水之中看到那个人扭曲变形的身影。
近了,再近一点……
然而,我还来不及感受到胜利的喜悦,下一瞬,棒尖已被他牢牢夹在两指之间。
在四周一片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嘲讽的讪笑声中,我进退不得,涨红了脸。
激荡的海水慢慢平静下来,几尾小鱼欢快地摇着尾巴,无声无息地在我身边游来游去。我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绝望而又忿然的目光瞪着那个男人。
是的,他是一个男人!
一个不同与任何仙族男性的人类男子。
他穿白色劲装,眉目疏朗爽利,见我瞪他,他微微一笑,两指微张,轻易地松了手。我心头狂跳,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我的手再往前递半分,只要半分……
见鬼!
蓦地,我丢开魔棒,低咒一声。
"我去挖生蚝!"我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被珠光宝气映照得光亮如昼的水晶宫大殿。
殿内,笑语喧哗。
殿外,我独自一人蹲在海水深处,用力地铲铲铲。每挖到一个生蚝,手指上便多一道伤痕,鲜红的血珠沁入暗蓝色的海水中,不复能见。
只有那咸涩的海水淌过我的伤口时,我才能感觉到存在的痛苦。
"喂!"忽然有人轻轻地唤我。
我猛回头,海水如墨,四面是死一般的冷寂。
没有人!
我想我应该配合一下,尖叫或者哭泣什么的,但此刻,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对她说:"不要烦我。"
生命太长,每个人的无聊寂寞都值得原谅。只可惜,她出现在我心情最糟糕的时候。
"唉--"随着一声轻叹,凝固的海水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人来,仿佛是由万千滴水缓缓凝聚,幻化出了一个模糊的剪影,手中提一把醒目的鲜红色长剑。
原来竟是小龙女!
我微微一愣。
如果说,这金碧辉煌的龙宫是一座巨大的牢笼,我是其中一个失去自由的囚犯,那么,她便是那个永世不得超生的死囚!
不,那比死还要残忍!
生生世世,岁岁年年,她只能站在水晶宫前的廊柱下,守护,或者说忏悔!永远……永远……
"你……"
"你放心,你看到的只是我在水中的倒影,我还站在水晶宫前。"小龙女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萧索的味道。
我一时无言。
她便又笑了,说:"你知道殿里的那些人在说你什么吗?"
我耸耸肩,继续低下头去挖生蚝。
她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说话,一开口便有些关不住,与以往那样冷漠冰峭的样子全然不同,"她们说你在发花痴。"
"发花痴?"我不懂。
"她们说你爱上了他。不然,以你那样鲁莽固执的脾气,你不会轻易撤棒。"
我侧头想了一想。的确,我本来可以送他去见鬼的,可最后,是我虎口发麻,不得不撒手,是我见了鬼。
但我不想解释。
自愿撒手总比被逼撒手要有面子得多。
"那又怎样呢?爱上他又怎样呢?"我眨眨眼,一脸无知无畏的天真。
于是,她愣了一下,继而"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水花四溅,"年少真好呵!"
"是呀,至少不必被罚做大殿的守护神,日日夜夜把自己站成一根木桩。"我假装没听懂她未尽语气里的潜台词。
年少真好?
因为年少才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个白痴,我知道她其实是想这么说。
小龙女的神情陡然一黯,那双以水凝成的眸子里,忽然露出了深切的悲伤。
我察觉到自己的残忍,倏地住了口。
彼此沉默着对视了片刻。她才又道:"其实我知道,真正发花痴的人是她们,只不过她们都虚伪地不肯承认,所以一致将矛头指向你。你要小心,这可不是一个挖挖生蚝就能扛过去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