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身后也不见有人出来,莫咏奇怪了,微偏脸一看,正对上那抹高高瘦瘦的背影。啊,“沉默是金”大侠。
自从受到那张画着古代侠士的卡片后,她就这么偷偷叫他了。这几个星期,他来书店很勤,却从没主动来“睦邻”一番。小敏她们最近老是谈论他,话题就绕着他的长相打转,较活泼的已经跟他搭话了,可他总是笑笑,不说话。他这副德性,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两人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他到柜台上问有什么好书的时候。小敏她们根本不喜欢看文学书,她只好勉为其难地介绍几本。下次他仍是不直接问她,硬是要到柜台上碰软钉子。更叫莫咏看不惯的是,不管她介绍什么书,他照单全收,也不懂选择一下。有一次她起了坏心,塞了本最俗烂的言情小说给他,第二天小敏特地问他读后有什么感想,这呆子竟回答:“太过非现实主义了,不好说。”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只是,他到底在看什么?莫咏不着痕迹地移了一个角度,用眼角瞄他。“沉默是金”大侠一脸肃穆地对着门前那个只会有树叶的信箱致敬,足足“敬”了七分钟。看他的表情,似乎从那几片烂叶子被虫蛀出的痕迹中看出了维纳斯之类的美学。七分钟后,他仰望头顶上的空心果树,其专注程度令莫咏怀疑四月份被附近的小孩打捞一空的空心果是否还有余孽苟存。
正当她几乎要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冥思,死工读生终于在千呼万唤后出现了。莫咏朝他直翻白眼,意思意思地责怪了几句,明白多说无用,他下次仍不会守时。楼下一位住户与她擦身而过,她听见身后模模糊糊有人说:“先生,又忘了带钥匙吗?”她抽空拨了一眼朝后望去,只看见“沉默是金”大侠尴尬的笑脸。某个念头飞快地从脑中闪过,莫咏还来不及捉住,工读生就发动了车。
直到晚上回来,看到白天被人致敬了很久的信箱,她才想到:莫非他以为我忘了带钥匙,特地下来开门等我进去?她想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但“沉默是金”大侠今早古怪的举止却在眼前一遍遍重演,令她不怀疑也难。
走上楼,莫咏掏出钥匙,却迟疑着没有开门。她回头,怔怔地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门。突然一声轻响,门开了,她望进他古潭一般的黑眸中,只是这回,她不再觉得这潭水没有温度。当莫咏意识到时,她已轻笑出声,然后问:“‘沉默是金’先生,尊姓大名?”
眼前这男子一怔,随即轻弯嘴角,用他那好听的嗓音回答:“许绍羽。”
3
一觉醒来,已是万家灯火,一碗泡面解决了生计,许绍羽静坐于黑暗的客厅中,半敞的窗户外传来外面马路卡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楼下不知哪户隐约传来麻将声,还有附近的狗不甘寂寞地低鸣。他却觉得出奇的寂静,那寂静,似乎是从心脏中逸出,浸透了他的四肢。树影幢幢,风带来凡世的喧嚣,他不敢再放任自己深思下去,起身出门。
踏上大街,脚步习惯性地朝固定方向走去。远远望见小咏置于书架间孤独的身影,这才记起晚上一向只有她一个人在,他有些迟疑。虽然不知道小咏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但他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稍稍不自在。他正考虑要不要打道回府,小咏却已经瞅见了站在门口的他。
“你来啦!”她朝他一笑。那笑容非常之灿烂,许绍羽却莫名地毛骨悚然(这个人真的是小咏吗)。
“你好。”他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照老样随便翻翻。
周末夜晚,大街上比平时多了好几倍人,成群结队的少年仔们出来寻欢作乐,少年少女的嬉笑怒骂伴着凉风飘进店里。相比之下,这家书店就像被繁华的尘世抛弃了般,静立一角独自咀嚼着寂寞。
小咏置身于书堆中时如此浑然忘我,许绍羽略略安心了些。一个夜晚平静地过去,又到了打烊时间,他自发地帮小咏关门,突然想起之前那次尴尬的发夹事件。他朝小咏望去,正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睛,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气氛轻松了些,两人并肩往回走,一路上小咏不停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