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第9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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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该如何面对你

这个梦似乎长得没有尽头,过去像剧情快进那样匆匆地掠过我的大脑,速度虽快但却异常清晰,那电流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它只是将一个过去的镜头一带而过,但留给你的,却是当时千言万语的回忆,快乐、难过原来可以这么频繁地交替,其实,它们一直并存。

“天祈,起床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带着和梦中相同的朦胧感,确已分不清是醒着还是梦着。

“你约了玉茹吃早饭呢!这次没骗你,”刘姨在门外喊着,手还时不时地在门上轻拍两下,发出不算大的响声,不知道她是想叫醒我还是怕打扰我的好梦,不过叫喊声早已压过了击打门时发出的声音,那一定是想让我赶快醒过来。

“哦。”我动了一下嘴巴,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那也许只是为了造成一个小小的动静来证明我听到了而已,“知道了。”

终于,那越来越巨大的敲门声停止了,世界又回归于往日的平静,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只有空气的流动摩擦出的“沙沙”声,其他任何事物都还在睡着,它们也害怕被那些莫名其妙的骚动所打扰,我猜它们也和我一样,被刘姨似真似幻地吵醒后,又睡起了回笼觉。

“你……是……甄雪?”

“刘……天……祎。”

“就知道吃,像个小猪。”

“可我做不到,我太爱你了,我放不下你!”

“混蛋!”

往事历历在目……

像是受到了似曾相识的刺激,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只感觉到有人在我旁边,那呼吸的频率十分熟悉,我猜到了,是玉茹。

“玉茹!”我突然坐了起来,把手伸直,胡乱地抓了起来,“玉茹,你在这儿吗?”

“我在这儿,”真的是玉茹,她像个母亲那样抚摸着我的额头,“不怕,不怕!你一定是做噩梦了。”

“玉茹。”听到这些话,我居然惊醒地睁开了双眼,眼前出现一位美丽的仙女,真的是玉茹。

看到了玉茹在向我微笑,已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安静地搬回了家。突然的放松让我又躺了回去,喘着粗气,目光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那看上去像一幅美丽的油画。

玉茹走过来坐在床边,拿起纸巾帮我拭去脸上的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不放心地,她将手伸进了我盖着的棉被里,摸了摸我裸露的皮肤,被电到似的伸了出来,我看到她的手掌已被我的汗水浸湿,手心已被我的体温烤红。

“怎么这么烫,糟了,一定是生病了。”刚说完,她便冲出了房间,嘴上还不停地喊着,“阿姨,你快来看看,天祈生病了。”

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的神经又一次将我拉回了熟悉的梦境,任凭那有狂风暴雨,我都不愿回归现实,只是在那里过着和过去一模一样的生活,只是在那里爱着生活中已经爱不到的人,只是在那里享受着已成为历史的兄弟情深。

“天祈,”天祎撞开房间的门,冲了进来,“看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什么啊?”正在被一道数学题纠缠着的我不屑地问了一句。

“你猜!”他走近正在写字台上用功的我,语气十分肯定地说:“保证你一看到就会高兴地跳起来。”

“好吧!”我将视线转向手背在身后的天祎,“我猜是零食。”

“不对,咱家又不缺好吃的,买零食给你多没创意啊!”

“要不然,是玩具?”我又头脑风暴了一会儿。

“很接近了,再仔细想想。”天祎笑得越来越开心,像是如果我猜对他就能中伍佰万元大奖似的,“跟你最近看的动画有关。”

“哦,”我恍然大悟,“是悠悠球。”

“猜对了!”天祎将手从身后拽到前面,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着我向往已久的悠悠球,还是升级版的,他把那个“宝贝”递给我,“拿着!”

我马上接过天祎手中的那个盒子,不懂欣赏地打开了它,我的目标是里面的双钻悠悠球。对小孩子来说,终于拥有了期待已久的一件玩具,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呵呵。”天祎看到我如此激动,不怀好意地问我:“怎么不和那道数学题较劲儿了,你现在应该对它怒目而视,然后审判它,告诉它,你的答案错了。”

天祎哈哈大笑起来,但我没怎么听进去他的话,只是一味地玩着那个值得永久珍藏的悠悠球。因为那是天祎送给我的。

当时正版的悠悠球很少,唯一见过还是在距离家里挺远的地方,我能想象的到,哥哥一定费了不少功夫才搞到这个生日礼物。其实,每年哥哥都跟我一起过生日,虽然不是同一天。

那个时候,刘姨刚生下小天禧不久,妈妈又怀了小宝宝,所以没有大人有空给我买那个梦寐以求的悠悠球,除了最爱我的天祎。

不久,妈妈便生下了天芯。

当天,我和天祎在医院产房门口等着护士把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抱出来,等得无聊,我就拿出刚得到不久的悠悠球玩了起来,不幸的是,由于经常摩擦,球绳终于在经不起拉扯后宣告了使命的结束,球顺着绳子拉长的方向飞了出去,不偏不移地在不远处的座椅下停止了飞翔加翻滚的旅程。

我朝着悠悠球落地的方向一路小跑,医院的地板像是要考验我们这对恋人对彼此的忠诚,故意让我在接近它之前脚底打滑,身子向前一倾,摔倒在地。

天祎看到我倒了下去,边喊边向我冲过来,“天祈……天祈……”

“天祈……天祈……”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天祎,当然,也不可能是天祎。

雪白的被子无情地压在我的身上,我全身的力气都在支撑着这堆厚重的棉花,消毒水味的空气让我立刻清醒过来。

那是老爸在叫我,他身边是我最爱的家人,大家都在,老妈、刘叔、刘姨、天禧、天芯、玉茹、张东,那个人是谁?

我揉了揉刚恢复光泽的眼睛,将焦距调到刚好可以看清那个人的位置,是小雪——唯一一个被我哥的“任务“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看到小雪,让我多少有点惊慌失措,特别是当我看到她冲我笑了一下之后,我的愧疚感充满了心胸所有还有空隙、还未崩坏的地方。

这些人围着我的病床,他们似乎都因为我的“复活”而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甚至都能感觉到,一群人一起舒了一口气时产生的巨大气流。

胳膊使了好大的力气都没能抬起来,而手背上的针头却着实让我感到了疼痛。

“别乱动,”老妈看到我要动,嘱咐我,“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呢!害我担心死了。居然烧到了40度,一定是昨天下雪时冻的。”后两句话似乎是对这个房间里所有人说的。

“我没事,妈。”我这个病人安慰着老妈,害母亲担心实在是儿子不应该的。

“还好现在没事了,”老妈又一次放下了悬着的心,毕竟孩子是每个母亲身上的一块肉,“幸好玉茹发现了,不然就危险了。”

“行了,大家都别围在这儿了,有事就去忙吧!”老爸十分懂我,也体谅到不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很闲,“都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而且这小子也没什么事了,别搞得像得了什么绝症似的。”

“呸!呸!别瞎说。”老妈说着叫上刘姨出去了,“咱去准备点吃的吧!估计几个孩子都饿了。”

手不能动,只能将头抬起一点来,才可以看看我手中到底捡没捡回滑落的悠悠球,结果一定是没有,毕竟那只是一个梦,一个真实的梦,其实那个悠悠球就摆在我和天祎房间的书架上。

“表哥,你没事了吧?”张东走过来,带着一种足够把我逗笑的搞怪表情,“听说你生病了,小雪就逃课跟我过来了。”

我犹豫了良久,才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小雪,小雪始终带着那种微笑,虽然美丽,却没有什么内容,不过看样子,她已经不在乎我昨天对她又一次的伤害了。

“小雪,你也来了。”我寒暄着。

“嗯。”只有这么一个字,她却说了很久,大部分的言语都用眼神告诉了我,她不知道的是,我不能和她对视太久,玉茹在旁边。

“这位就是小雪啊!”看来玉茹也觉得她应该跳出来阻止我们的对视,毕竟,女人在对待爱情这件大事上,绝对是敏感而又护食的动物,这点我能够理解。

“你是?”小雪对这个认识自己的女孩子感到十分好奇。虽然玉茹听说过小雪,但我却从没在小雪面前提起过玉茹,我哥应该也没有。

“我是玉茹,”她暧昧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天祈的女朋友。”

当玉茹说出天祈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思绪已经全乱了,心想这下要坏事了,玉茹啊!不过小雪的反应到没有这么猛烈,她只对最后三个字感兴趣。

“女朋友?”小雪头一转,躺在病床上的我又回到了他的视线范围以内。此时我还在庆幸小雪没听出这个名字的问题,这多亏了老爸给我和哥哥起了读音这么相近的名字。

小雪脸上的笑容逐渐退却,毕竟,这无异于往她的伤口上撒盐,让她还在恢复的伤口感染,甚至比之前还要糟。可以想象到的,故事在随着输液管中滴答滴答的药液不停上演着。

小雪转过身冲出了病房。那种猛烈的抗拒心理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那种被欺骗的失落感也是她从没有经历过的,因为天祎不会让她经历这些。

“唉!玉茹。”我带着一丝抱怨的情绪。这时候说什么都已于事无补,我不能再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了,何况我也没这个体力。此时只想找个人来帮我安慰小雪,对了,张东。

“张东。”我将求助的目光满怀期望地移到张东身上,用空气带动的波纹将内心的话传达给他,“帮我照顾好小雪。”

“我知道!”他好像是听懂了我的内心独白,转身追了出去。我想张东一定可以解决好的,毕竟还有小葵可以帮忙,她一定不忍心看到小雪难过,说不定他们在背后会骂死我的。只要让小雪不再那么伤心,我愿意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丧失所有的尊严。

由于病房是那种犹如私人卧室般的高级病房,所以老妈和刘姨出去的时候,老爸就叫上天禧和天芯去房间的另一边看动画片了,所以此时精彩的内心戏码他们都没有看到,只有我、张东、玉茹和小雪亲身体验过并且还充当了主要演员。

其实住院有点小题大做的意味,不过为了不让爸妈操心,只能形式化地在医院呆几天,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活动不自由,老妈也不让我随便动,更别说出去了。

外面的雪花还在悠闲地飘着,积攒了三季的动力支撑着它们在这几天彻底爆发出蓄谋已久的实力,在这样宁静的冬季,张东他们在闷热的教室里学习,玉茹在我身边进进出出,做着一个“儿媳妇”该做的事情,而小雪在干吗?我不知道。

几天由于被过度照顾而遭受的折磨总算是过去了,我又恢复了自由之身,而心里从来没有自由过,自从小雪那天躲出医院。

我曾对着照片无数次地问天祎,“我这么做,错了吗?”而照片上的他总是还给我同样的笑容,从没有答案。

我也向张东打听过小雪的近况,他只是说:“小雪这几天都没来上课,奇怪的是,小葵也没有来,估计她们两个应该在一起!”

鼓起勇气,买了小雪最爱的抹茶味冰激凌蛋糕,开上曾记载着天祎与小雪过去承诺与情谊的那辆红色奥迪跑车,呼啸着奔向了学校的女生宿舍。

当然,我并没有让玉茹知道。

雪,依然没有停止,它们无情地滴在我温暖的心脏上,化成一滴水,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些雪也许同样降低过小雪心脏的温度,因为我曾对她这么说:“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把车子停在了女生宿舍楼下,而我并不知道小雪住在哪个楼层。没办法,于是我卯足了劲,像打太极一样运起气来,还念叨着:“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气沉丹田,”最后一鼓作气,大喊:“小雪!”

声带的剧烈震动让我的声音随着飘下来的雪一起为这个冬天增加了寒冷的氛围,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射回来的声波冲击着我的耳膜,带着一种拼命的感觉。

被吓坏的还有校园内穿梭的同学和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它们本来打算在这个冬季飘雪的午后美美地睡上一觉,却被我这个不速之客扰了清修。

我身旁的红色奥迪跑车并没有被吵醒,它知道,现在我要找小雪,向她解释一切,所以它默然地成为了一位倾听者。

风卷起脚下的一个垃圾袋,甩了一个弧度,带走了这个被世界所抛弃的孩子。

只有我,只有风,只有那辆风雨相随的跑车,没有“雪”了。

最终,天色让我放弃了。

我坐回车里,副驾驶座上的蛋糕没有经得住在这么冷的冬天里还尚存的一丝温暖,化成了一滩绿色的烂泥。

打开车里的暖风,让它直直地吹向我已冻得发麻的脸,就像刚从冰箱冷冻室中拿出的冻肉一样,我需要足够长的时间融化、解冻、温热、鲜活。

无聊的等待中我打开电台音乐频道,歌声传了出来,是一首当年抗震救灾期间的公益歌曲:……把笑声还给哭泣/把拥抱还给猜疑/把光还给暗/甜还给苦/安慰还给恐惧……把眼睛还给眺望/把天空还给翅膀/路还给勇敢/海还给船/小孩还给梦想……

人之初,性本善。

岁月的粗糙将人打磨得越来越光滑,而一个对于社会来说完美的人却在时刻对身边的人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适应社会固然是好事,而当你这个再圆滑不过的球体疯狂地下坡时,那种对其他事物的冲击力都能造成一种伤害,一种勾心斗角,一种不得不让别人做出反击的报复情绪。

美好的东西都在不美好中认识了自己,不美好也在消磨着美好的时光。将美好还给曾经美好过的不美好,就是一种完美的过程,可是小雪那颗受过伤的心,我需要用什么来偿还才能让它变得完整。

究竟还要暖多久,才能让我恢复以前的体温?

究竟还要等多久,小雪才能忘记我这个“混蛋”?

究竟还要爱多久,才能让一个爱过自己的人回头?

究竟还要梦多久,才能将某些不愉快的时光付之东流?

直到我感到的温暖转变为炎热,小雪都没有再出现在我视野中,失望地,却带有一丝庆幸地,走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小雪。

北京的冬夜固然寒冷,但夜色下的京城还是有很多动人之处,就如那些曾陪在我身边的人和我一同去过的任何一条大街小巷。

和天祎第一次到市中心旅游时去过的景山公园,陪小雪走回家时路过的路边摊,请玉茹吃饭时去过的鼓楼姚记炒肝,带天禧、天芯疯狂过的欢乐谷,此刻都已成为过去,人还是那些人,地方还是那些地方,只是现在,他们都不在我身边。

这是天祎交给我“任务”后第一次感觉到寂寞的存在,那种寂寞是玩笑过后的快乐稀薄,是激动过后的心跳淡定,是疯狂过后的年少无语,是浪漫过后的支离破碎。

故意开车穿过了已注定书写了有关我们故事的地方,只为寻找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一种心有灵犀的怀念,只为等待下一个值得被记载的传说,下一场可以铭刻在骨头上的海誓山盟。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凑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握住我的心疼。”这是手机铃声在响,自从北京进入习惯性下雪的季节、我“名正言顺”地和小雪在一起之后,我便将铃声换成了《飘雪》。

“喂!”我接通了电话。

“天祎?”电话那边传来了小雪的声音,柔情中带着一点点说不出的幸福,“我想你了!”

“呵呵!”小雪的幸福感随即传到了我这里,“我才刚走不久,就想我了!”

“哪天你带我去你家吧!”小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去过你家,还没看过你说的那个大房子呢!”

“呵呵,是哦!”我怪自己这几天都忙忘了这件事,柔声细语地向小雪保证,“没问题,哪天有空我就带你接回家!”

说到“回家”这个词,我和小雪都有点尴尬,带着喜悦的尴尬。

“妈……妈……你怎么了?妈……”

听到小雪几声叫喊后,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兆向我袭来,手机中突然发出的“嘟嘟”声更让我确定了意外已经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