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禁之都依着亚斯克圣山而建,是世上唯一不受任何国家管制的城市。
整个城市用白色的方砖垒砌而成,城墙更是高大雄伟。城中平整的石砖路宽阔而平坦,被两侧各式古朴的民居贵府拥簇着向圣山而去。石路在圣山上几经曲折,到达尽头——亚斯克魔法圣殿。
这座建在圣山之上的最高级别的魔法圣殿,当得起它的名头。
殿前宽大的广场上用彩砖铺设出一个醒目的六芒星,这也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几点异彩。
圣殿由一座主殿和六座分殿组成。环绕主殿的是一圈高大的石柱,支撑着整个雄伟的主殿,高耸入云。六座分殿只有主殿一半的高度,成扇形围绕在主殿身后,六座石桥横跨在主分殿之间,仿佛折扇的扇脊。分殿之间连接着木制吊桥,悬在半空。此时主殿宽大高亮的红漆木门半掩着,看不见深邃的殿堂的摸样。
主殿的最顶层除了大厅,就只有一个房间,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同样铺设着一颗六芒星。
此时,这间房门的红木门紧紧闭着,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正站在落地的宽大窗户边,望着殿前广场上的黑点。
直到眼前的那片白云,在风中彻底涣散后,才悠然开口:“这是从洛克城传出来的消息?”
六芒星中间躬立着一个全身白袍的人,听到老人的回话似乎如遇大赦,连忙回答:“是的老师。”这样的消息确实令人如芒在背。
“五百年了。魔人又要重来吗?梦菲斯又要经历多久的腥风血雨啊。”老人舒缓的语气中,透漏出浓浓的惆怅。
“消息说,洛克城已经沦陷,老师,我们应该阻止他们。”
“传信给其他行者吧。”
“是,老师。”白袍人立刻起身走出房间,绘着魔法符号的红漆木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
老人将目光重新投向广场上的黑点,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浑身伤痛的艾多风,挣扎着来到了圣殿广场上,这是他每天必须来的地方。
此时他正跪在广场最角落的位置,脸贴地上,双手轻轻摩挲着白色的大理石,口中一遍遍地嘟囔着:“妈妈,妈妈......”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消失不见,艾多风实在太累,昏睡过去。
“喂,喂,艾风,醒醒,艾风。”
艾风猛然醒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手正摩挲的草坪没有变成广场,身后的高档小区也没变成城堡或圣殿。
破旧的三轮车前正停着一辆亮丽的红色敞篷跑车,车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跟艾风差不多大的样子。
“呦,这不是艾少爷吗,梦见自己在哪发财呢?”
艾风顺着声音的方向,果然看到了方俊叶那张傲气的脸,跟自己当年一样盛气凌人。
“我当时也这样讨厌吧。”
艾风没有回答方俊叶的话,反而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模样。
方俊叶坐在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中,带着一只黑色的墨镜,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放在身旁女孩的大腿上,戏谑地看着艾风。
发现艾风似乎没有回答他的调笑的意思,不免有些怒色。
“曾经的滨城少帅,现在收起了垃圾!你有困难就吩咐小弟嘛,以前少帅一声令下,莫敢不从啊。”
“方少爷哪里的话,以前我不懂事,得罪少爷的地方,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艾风听出方俊叶的话中意思,立刻向他服软赔礼。
这几年,艾风察言观色的能力练得如火纯青。
之前风光时,得罪的人太多,落魄之后全都找上门来,时不时地取笑讥讽他。
刚开始时,艾风对这些虚与委蛇的人相当气愤,总是不甘示弱针锋相对,毕竟少爷脾气还在。但每次几乎都会被陌生人,莫名其妙地暴打一顿。时间一长,艾风实在熬不住,只能咬牙服软。
整整三年,艾风现在看上去已经毫无斗志,只求三餐温饱,安稳度日。像方俊叶这样的嘲笑,已经不能激起他任何的自尊和怒意了。
“说几句软话就过去了,”艾风常这样安慰自己,“挨打的滋味不好受啊。打我的人手也挺疼不是。”
方俊叶听到艾风的软话,立刻开心起来,“艾少果然谦虚很多啊。”随后,右手抹了一把身旁女孩的大腿,接着说:“菲儿,你说是不是啊。”
身旁的女孩脸上立刻泛出隐隐的红润,嘤声嘤气地说:“好啦,对啊,你说的都对,咱们快走吧。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你呀你,比我还急。哈哈。。。。。。”
“你讨厌,明明是你要。。。。。。”女孩刚要出口的话,立刻收了回去,显然是艾风在场的缘故。
“艾少,你看。女人太麻烦,菲儿甩你,你反倒因祸得福了。我现在就后悔了。”
方俊叶摆出一脸苦恼的表情,而后开着跑车向小区内驶去,最后还甩出句话:“艾少,咱们改天再聚。”
艾风看着两人狎昵的身影,又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艾风破旧的三轮脚踏车上,满载着瓶瓶罐罐,昏暗的街灯一个一个地被他甩在身后。
艾风最喜欢这时候的世界,因为看不到别人鄙夷的目光。
车子最后在城市中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面前是栋漆黑的矮楼。光线实在太暗,大概能看出是栋七、八十年代的老楼。
艾风显然在这住了好久,根本不受视线不明的影响,。托着车上的瓶瓶罐罐,直接向楼内走去。穿过狭窄的楼道,打开了一楼的一间房门,走了进去。
这一夜,漆黑的矮楼从没亮过灯,艾风已经倒在破旧的沙发上,酣然入睡。
透过微眯的眼缝,艾多风看到了迄今为止,最漂亮的房间。
高高的屋顶,倒坠着一盏华丽的油灯。阳光从宽大的彩色玻璃窗透漏进来,在白色的毛毯上映出彩虹。
他转过头想再仔细看看,却看到了一双黑色的大眼睛。
艾多风顿时清醒了过来,没什么比看到这双眼睛更令人开心的了。他不会忘记这双眼睛,也不会忘记怎样与这双眼睛相识。
艾多风在这个城市中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当人们需要消遣时,他便贡献出力量来了。
“我希望成为伟大的风行者。”
八岁的艾多风,身披着一件灰色的破旧被单,站在尤里加的魔法商店门前的石阶上。
孩子们总对未来有着各种幻想,艾多风刚听说风行者的传奇,便一心向往。
“哈哈,笑死我了,”齐亚是第一个嘲笑他的人,
“就你还想当风行者?看看你的样子吧,哪里有一点风行者的影子。”
艾多风当时穿的,便是现在身上碎成绺的衣服。当然,那时它还没如今那么不堪。
艾多风听到有人嘲笑他的梦想很不高兴,向齐亚吼道:“胖子,我总比你形象好。
“你说谁是胖子,再说一遍。”
齐亚听到艾多风说他胖子,立刻火冒三丈。
艾多风没来得及说第二遍,就被打倒了,那些贵族孩子当然站在齐亚的阵营。
那是他第一次挨打,现在竟然忘了当时有多疼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不许欺负人。”
艾多风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稚嫩声音,像是天国的天使。
“你们为什么欺负人。”女孩走近了,再一次问。
齐亚他们见了伊莎贝拉路见不平,纷纷逃走了。
“你没事吧。”伊莎贝拉,弯下腰,关切地问。
身后的几个法师见了她的举动,都皱起了眉头,但谁也没多说话。
艾多风也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天使,留着广场上一样跳动的金色马尾,有着现在眼前一样明亮的黑眼睛。
之后,小时候的玩伴渐渐疏远了他,只有伊莎贝拉愿意和他说话,甚至能偷偷跑出来陪他玩上一小会儿。
他们到河边摸鱼,艾多风常常爬到树上摘甜甜的野果;
他们也常一同挤到流浪法师周围,听他们讲大陆上的传奇,也常听落魄的骑士追忆曾经史诗般的辉煌。
每次见面,伊莎贝拉都会泛起脸上漂亮的酒窝,闪着黑色的眼睛。艾多风觉得,社会还不算黑暗,尚有一丝希望,伊莎贝拉便是他的天使。
多好啊,又见到了这双眼睛。
“你醒啦?”伊莎贝拉忽闪着水似的大眼睛,关切地问。
“伊莎贝拉,你还,”艾多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问候的话没有说出口就改口了,“这里是哪?”
“我家啊!”伊莎贝拉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嘴角的酒窝闪着光亮。
“你家?”艾多风相当惊讶,直接坐了起来。突然的大动作,扯动了全身的伤,疼得他直咧嘴。
“你干什么啊!伤还没好呢?乱动什么,快躺下。”
“我没事了。”你看,说着,艾多风笑着挥舞着拳头。
“别逞能了,”伊莎贝拉收起了笑容,似乎有些生气,“小风,你就不能服次软吗?每次都被打,这次伤得更重。”
艾多风听了,愣住了,随后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从心底涌出。
“伊莎贝拉,你过来下。”从客厅里传来了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
“哦,来了,”伊莎贝拉连忙应声,随后又叮嘱艾多风,“你好好躺着,养好伤再走。”随后匆匆离开了房间。
艾多风没有回话,静静地看着伊莎贝拉消失的门口,“难道你也觉得我不该留下一点尊严吗?”
他一直将伊莎贝拉看成最好的朋友,因为只有她理解他坚强的心,不然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友好。可是现在看来,这也只不过是善良的伊莎贝拉对他的怜悯罢了。
“我终究是个孤独的人啊。”
艾多风没有听从伊莎贝拉的吩咐,沮丧地站起身来,疲惫地向外走去。
这时候,他听到了伊莎贝拉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来:
“你们为什么这样?难道小风不值得可怜吗?”
“果然只是可怜我。”艾多风想。
“伊莎贝拉,”这是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再可怜他也是个,”下面的话没有说,转而变成叹息,“哎,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听爸爸妈妈的话,那孩子和我们不是一类。”
“什么不是一类,他哪点长得不同。像魔人吗,魔人也跟我们长得一样啊。”
“伊莎贝拉,你听谁说的这些。。。。。。”
这些话句句如针,刺进艾多风的心口。他见过伊莎贝拉的父亲奥休斯,他看他的眼神虽然没有鄙夷,但全是冷漠。
“真的这么讨厌我吗?魔人?为什么把我和那些恶魔联系起来?”
艾多风伤心极了。单薄的身子轻轻地抖动着,不再听下面的争吵,逃也似地走出了房间。
伊莎贝拉的家在圣殿的二楼,艾多风下了楼,走出宽大空旷的大厅,来到更加空旷的广场上。回头看了眼身后伟岸的圣殿,头也不回地向圣山下走去。
奥休斯夫人站在彩色的窗户旁,看着艾多风消失的身影,轻声说:“孩子,原谅我们吧,谁都可以,伊莎贝拉不行。”
“妈妈,小风呢?”伊莎贝拉再次回到房间,看不到艾多风。
“走了吧!”奥休斯夫人温柔的说。
“走了?可他的伤还没好啊。”
“最好的外伤药都用了,没什么大碍的。最多疼两天。你就放心吧”
“妈妈,爸爸好过分啊。他不许我和小风玩。”伊莎贝拉投入奥休斯夫人的怀里,控诉着他的爸爸。奥休斯夫人**着伊莎贝拉的头,柔声轻语的安慰着她:
“你爸爸也很爱你啊。。。。。。”
母女俩温馨的话语,令整个房间充满了甜蜜的气息,客厅中的奥休斯也扬起了笑脸。
圣殿里的温馨跟艾多风无关,甚至这座城市都跟他无关。他像一缕空气,飘回了自己的住所。
这是个简单的地下室,阴暗且潮湿。八岁后,他就被姨夫赶出了家门,这个地下室算对他最大的施舍,成了他的新家。
艾多风蜷坐在潮湿的床角,四周一片寂静。城市中的光鲜陆离到达不了这里,只有月光偶尔垂青。
他就坐在那里,漆黑的房间让寂静只听到寂静的叹息。
“我在这里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艾多风想,“该离开了,要么死在外面,要么让魔鹰带回我的传奇。”
这个想法他谁也不会告诉,连伊莎贝拉都不会。“伊莎贝拉会劝我别那么做,一定是的。他和别人一样,不认为我会活着回来。”
他希望自己悄悄的离开,其实他光明正大地走出城门,也不会有人在意。
又一个普通的夜晚悄悄走过。
曙光透过玻璃的碎口照在艾风脸上,他睁开眼,用手挡住那束直照着眼睛的晨光。
透过指缝,看到的依然是那扇扑满灰尘的破玻璃窗;
抬头看到的是掉了大部分墙皮的斑驳屋顶,没有灯,只有两根裸露的电线。
“我以前住的房子比那间好得多。”艾风并不羡慕艾多风看到的漂亮房间。
艾风从床上起身,捡来的弹簧大床咯吱咯吱地作响,好多地方露出的棉絮已经发黑。
扭开泛着铜绿的水龙头,放出一些褐色的水锈,简单地梳洗一把,穿上一套老款的运动服,艾风走出家门。
门只是随手一关,并没上锁。这一带早就划为待拆区了,艾风是唯一一户人家,所以治安很好。其实他家除了要卖给回收站的垃圾,什么都没有。唯一一张存折一直随身携带。
一个个大红色的“拆”字被套在红圈里,点缀着整片低矮破旧的老楼。艾风走出老滨城十八区,迎着晨光,向学校走去
今天有堂哲学课,是个严厉的教授授课,艾风不得不去。平时,艾风能不去尽量不去,只是期末考试时参加一下,勉强过关就行了。面对班里各个角落鄙夷的目光,艾风实在不太好受。
那些个公子哥必然会找他麻烦,他实在厌恶迎合那些人无聊的消遣。
“不知道今天又得遭什么罪,多说两句好话吧,”艾风做好了心理准备,“希望他们有一天和我一样落魄。呵呵。”
阳光照亮了他嘴角的笑意,艾风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他们落魄的样子,欣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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