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若爱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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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011年的初春,阳光里依稀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寒意。透过车窗,那边深深地吮吸着那即将溶化的山野之味。列车豪放的飞驰着,丢下了寂寞的沟谷,向着一个陌生的城市。放下她所有的顾虑,那边开始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个被她不小心弄丢了的人。一六年前的秋天,那边二十岁。一头乱糟糟的营养不良型黄毛横七竖八地遮盖着她清秀的小白脸,穿着一身带兜的丐装,背一个人见人爱狗见狗追的猫咪包包,哐啷哐啷地走在校园里,一个人,因为她的小娘儿们(小珞)刚刚交了个纯爷儿们,那边就只好暂时做回独行侠。其实,宿舍的甘恬姐姐二十分地愿意收留那边,只不过她有个特别要求,那边得不定时地陪她逛池子,可逛池子显然是那边的软肋,作为旱鸭子的典型,那边以没有**的身材为最高理由,以喝不下杂牌人种的小便为最低借口,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甘恬姐姐的无限盛情。于是,老天只好再一次眷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为她指明最后一条生路,就是在宿舍和教室轮班蹲点,站是一棵柳,卧是一头猪,坐是一青蛙,可见那边的迷糊劲儿不仅仅只表现在一双月儿弯弯眼里。偶尔清醒时,她也会掏出来一本高数啃一啃,陈年烂套子的朽儿味,总是搅得她小肠翻江倒海,不过她总是事先备齐了止疼药,至少一本慈眉善目的大部头,一打开,她那马蜂窝萦绕的心顿时就宁静了,眯眯眼顿时就直了,肠子也顿时就波澜不惊了……浑浑噩噩一天又一天,甘恬那水桶腰上的肥肉一圈圈地不见了,小珞修炼得越来越象贤妻良母了,那边待在教室里也快混成地头蛇了,她盘踞在固定的教室,蜗在最后一排座位里,没有谁能百分百地预言她高数不会挂,没有谁知道她熊猫眼上架着的是远视镜片,没有谁看得清她插座一样的鼻孔,她在迷恋一个作家,迷恋一本书,不过有个貌不惊人的突然上映了,有个叫荆喜的斯文败类地晃了出来,他弱弱地打算侵略她暂时迷恋的《笨花》。照例是云淡风轻的夜空,那边慵懒地躺在课桌上,偶尔还能寻觅到几颗一闪一闪亮晶晶,她便翘翘嘴唇,小开心一下下,然后继续扫描臂弯里的小说。这些微小的动作让隔着走廊的邻桌的荆喜尽收眼底,他几乎就要笑出声来,要不是在教室里,要不是怕被别人骂成智障,他一定要嚎笑几分钟,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自娱自乐地如此淋漓尽致。其实,荆喜在忍不住多瞄一眼旁边这个女孩时,也瞄上了她臂弯里的《笨花》,激动的荆喜多想一把抓过来就读个通宵啊,可是,他担心会吓着这个貌似婴儿般安静的姑娘,于是,抽出一张白纸,狂草上书:“我也要看《笨花》,我可以拿铁凝先生的另外一本和你换,130……,荆喜”,他拿着纸条的手轻轻地推推那边,那边抬起眼看看纸条,便起身开始收拾书包,荆喜愣愣地缩回手来。几分钟之后,那边飘到荆喜旁边,嬉皮笑脸地问道:喜儿,要不要再来二尺红头绳哦?这一句更加剧了荆喜之前的愣神劲儿,他呆呆地看着那边,印象中从没有陌生人这么公然地调戏过自己,那边做了个鬼脸,径直朝门外飘去,留下一只凤爪执行“再见”的礼仪。荆喜绝对是颗憨豆,他只想着一定要每天来教室等他的书,也不用鼻孔思考一下:不就是一本破书嘛,哪里搞不到?这充分说明一个事实:若是人脑短路了,一时半会儿是没法恢复的。那边呢,走在空旷的校园里,举起书包在脑袋上抡了几圈,甩了甩被人打搅的晦气。回到宿舍,小珞还在约会尚未归来,甘恬也还在泡泳池,她一骨碌爬上床,打开广播,听着歌,看着书,她决定过几天这样悠闲的好日子,她不知道被自己撂下的荆喜依然在那个教室的那个座位上傻等着,直到她翻完两遍《笨花》后给130……发了条信息:“哪里?送你红头绳,哈哈……”“我就在你座位的走廊的旁边!都快等成干尸了。”荆喜咧着嘴不出声的笑着,双脚轻轻地跺两下教室的地板,拿起桌上准备和那边交换的书前后翻翻,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那边从床上跳下来,把纯爷儿们送给小珞的巧克力包装盒上的红蝴蝶结拽开,拴着《笨花》向教室优哉游哉地飘去。之前那边还对人家的红蝴蝶结不止一次地嗤之以鼻,这会儿倒是派上了大用场,看来又得虚伪地奉承一下小珞她爷儿们了,那边想着,不觉已进了教室,她迎着荆喜的目光走过去,一手接过书,一手递上红丝带拴着的《笨花》,感觉象警匪片里在交换人质一样,眼见得自己的盗版书就要栽在这具干尸手里,她不由得心疼了一下,幸好他看上去还算干净,她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换书,于是忘记嘱咐一句“好生伺候着”就走了,出了门才自言自语:丑得真够可以的,还和我换书,亏大了……怎么都是阿啦(方言)看过的小短篇、小中篇哪,这个骗子……荆喜接过红丝带疑惑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红头绳?他本想着亲口问问这丫头的芳名,不料她倒痛快的先走一步,也不瞧瞧她连日来不管不顾的座位上栖息着怎样一对疯狂龌龊的情侣,其实,荆喜还想仔细研究一下那张娃娃脸,虽然他早已记住了特别的她。荆喜如获至宝地打开首页:“那边,2005.8”一串蜈蚣爬过的痕迹肆无忌惮的闯入眼帘,“哦吆喂,我的亲大姨妈呀,这么好的名儿,这么丑的字儿,活脱脱给糟践了。”荆喜知道了她叫那边,欣慰地掐了掐自己的腮帮子。他开始看书了,没日没夜地看,他马不停蹄,他信仰执着,做什么都这样,包括会不小心喜欢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子。二荆喜不一样,尽管他和宿舍的兄弟通宵达旦地玩网游,不吃不喝地痴迷《越狱》,为球场上的科比手舞足蹈,为国足的无能捶胸顿足,但他仍是个细致的人,他还没忘要还《笨花》,他一直想着下次再见。于是,他挨个教室地找,楼上楼下跑着,探头探脑,像个乌龟,他不喜欢手机信息硬生生的联络,他要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哇,美丽的邂逅……蹑手蹑脚地溜进教室,荆喜把《笨花》轻轻地搁在那边躺着的脑袋上,少了红丝带,被惊神的那边呼得从座位上弹起来,书随即蹦跶到了地板上,有声有色……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淡定地走出教室,逃离了众目睽睽的尴尬现场。几天以来,那边把荆喜的书丢一边继续恍惚着,只不过她失去了领地,像只流浪猫一样在教学楼的每个角落客串着,啃着同一本高数,品着另一本小说。荆喜虽然貌似文弱,看书却相当地速度,而且还贼溜贼溜的,他每天晚上都会问那边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信息,如此一来他就摸清了那边的底细:工商管理专业二年级,住5#,土著居民。事实上,那边极没耐心,幸好荆喜及时打住,没有挑战她礼貌的底线,还讨趣地自报家门:会计专业三年级,湖北村里人。那边对荆喜的信息兴趣不大,她不觉得男生可以这么啰嗦是想对一个陌生人了解更多,她还以为是南北差异水土不服的症状呢,她只关心自己是否看过某本书,看过之后下落不明都可以,所以当《笨花》已成往事,荆喜理应尘埃落定。瞧瞧那边书架上挤满的书兵书将,既非一日之功,更非一人之禄,甘恬就是众功臣之一,那边先后替甘恬写过数封情书,尽管她那如同小桥流水人家一样的妖精文字有引蛇出洞的效用,可那厮还是被甘恬的金华火腿华丽丽地吓跑了,为了纪念一段未遂的爱情,甘恬买了套《张爱玲》赠与那边,那边实在想说句感谢的话:‘姐姐,咱还是多办几张游泳卡为妙啊’,结果没吐出来就自觉噎回去了。再说小珞,《哭泣的骆驼》、《穆斯林的葬礼》、《写在人生边上》……都是她给那边添置的嫁妆,可见那边又帮她的小娘儿们埋藏过几段青涩时光啊!还有那谁那谁那谁谁谁……“你想怎么样?造反了?”那边的狰狞被走廊里昏暗的灯光遮盖了大半,荆喜忙招架这来势汹汹的洪水猛兽,他完全认不出面前的女孩就是他朝思暮想如同行云流水的飘飘小仙,他一着急就不停地作揖求饶,颇似个犯错的小太监,那可人的劲儿让那边生气的脸蛋刹那间就荡漾开来,荆喜也跟着傻乐呵,两双眯眯眼立刻变成了平行线,荆喜终于放下心来,他们扒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望着对面黑压压的“**园”,荆喜开始滔滔不绝:“你一直生活在这里,一定很习惯这干燥的天气,连脾气都很像啊,我虽然来财大两年了,可还是受不了风沙肆虐,脏啊,真的有点脏,我说的可是客观事实,一刮风,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要被沙子填上,不过,这里人倒挺不错,很真实,很真诚,我喜欢……”那边知道“**园”里有无数对“小鸟儿”在窃窃私语,她每晚与甘恬走过都揣摩着进去小探一下,可鉴于少儿不宜的场景,她俩总是装纯地绕道而行,她想着要偷拍一段“**园之恋系列片”就乐得嘴角上扬,荆喜还以为那边在颇感兴趣地听他讲话,于是更加津津乐道,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或许知道他在说什么,荆喜偶尔偷瞄一下那边长长的眼睫毛,不加修饰。就这样,一个喋喋不休,一个微笑着,窗外是无尽的夜,有种地老天荒的幻觉。荆喜的情不自禁让他深信自己上辈子一定对身边这个女孩回眸了无数个五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