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每到毕业季,毕业生们都会纷纷处理自己压箱底儿的宝贝。该变现的变现,该送人的送人,总之要让自己轻装上阵。这时候,潇湘园的外围,就成了赶集的圣地,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书,当然是大类:教科书、小说、杂志、字典、辞海、习题集……;小书桌、小板凳、小书架、小台灯、锅、碗、瓢、盆、各种挂件……无奇不有。
低年级的学生总是本着一颗貌似好学的心,积极地凑着集市淘啊淘,给自己置办一堆淘汰品,然后一年又一年地轮着淘汰下去……那边宿舍的姐妹也一样,每次路过,都要挪啊挪地,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挪个半个小时,那边每次都沿着人群的外层前进,像等死一样地煎熬地等待着人群里层的那几个。
“边儿,有本政治题九成新,进来瞅瞅?”小珞隔着人群招呼那边,那边就钻了个空隙进去,真是人瘦无敌啊!小珞感叹着那边弱柳扶风的身形,那边翻着那本政治题:“都挺好的,美中不足就是字太小了,你觉得呢?”
“还可以啊!”小珞当然认为可以,将近一千度的眼镜能觉得不可以嘛!她早就忘记那边有着比较严重的散光的实际情况了。
“看上什么,随便拿!”那边听到个很熟的声音,便抬起头来,荆喜在旁边的摊位上正看着自己,笑得就像张开的荷叶。
“哦,你也在这啊,呵呵,不能那样的,我们走了啊!”那边说着放下书,拉起小珞,点头告别了荆喜,提着好几份饭,她们饿狼一样地奔宿舍去了。
晚上,那边依然在自习室学习,窗外的空气中飘荡着白龙马队的《放心去飞》,是会计学院在排练毕业汇演的节目。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
要奔向各自的世界
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
和那段青春岁月
一路我们曾携手并肩
用汗和泪写下永远
拿欢笑荣耀换一句誓言
夜夜在梦里相约
放心去飞勇敢地去追
追一切我们未完成地梦
放心去飞勇敢地挥别
说好了这一次不掉眼泪
……”
那边听着听着,就有点神游。
“Areyouwaiting,waitingfouyou……”手机唱起来,那边回过神来,拿起手机就往教室外面冲,刚一开门,她就发现荆喜靠着墙站在门对面,怀里抱着几本书。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荆喜看上去很得意地样子。
“怎么,不摆夜摊?”那边带上门。
“不用,我这水平,一个中午就脱销了,下午就陪我们班女同学在那打牌,打发时间,顺便换了几本书回来。这个是我的。”荆喜把书放在了走廊西头的窗台上,揪出《笨花》递给那边。
还是精装版,里面描着荆喜的名儿,购买于05年10月,九成九新。
“还有这几个,从我们班女生那讨的,呵呵呵,她们都是考研过来人,看一看应该会有帮助!”
那边翻着另外几本,隽秀的字体:“日积月累,持之以恒!”。
两人又一次对着窗外潇湘园的夜景,荆喜依旧滔滔不绝,那边依旧微笑着听,这情形距离上次已将近两年了。只是,这一次的荆喜真得要远行了,他最终还是决定去深圳金蝶;这一次的那边也比上次有了更多的心事。楼道里的感应灯始终暗着,也许是他们的说话声分贝不足,也许就像他们之间的火花终究还是没有擦亮吧!
那几天,荆喜都在忙着收拾行囊,毕业送别,琐事颇多;那边总觉得他还在,他可以一直在,他能一直在!可是六月的最后的一天上午,荆喜真得要走了,他给那边打来电话:“丫头,我下午两点多的火车。”
“什么意思?”那边在楼道里接电话。
“我得告你一声啊,要不你找不着我,着急怎么办?”
“反正你都要走了,我就不找你了呗!”
“不能这样吧,‘人一走,茶就凉’,说不准哪天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吓你一大跳,呵呵呵……“
“别贫了,几点出发?送你一程。”
“你别,看到你,我就舍不得走了,还是让我先去报到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不行送别礼。”不让她去送,那边其实很生气。
“我知道你不缺礼,记得好好学习,我下次要见得可是研究生哦!”荆喜何尝不想让那边去送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控制力。
“好吧,我就不说什么了,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就报个信儿。”那边说罢就挂断电话。
那边没有直接回教室,她拐到楼梯口(走得人很少),在台阶上坐着,很久。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小珞出来找她,“怎么坐在地上呀,我还以为你接个电话就失踪了呢!是书生的电话吧!我在教室里都听见了,就知道你多少也在乎他点儿!”
“我们吃饭去吧?”那边要剥夺祝雷的权利。
“姑娘,这还不到十一点,你吃哪门子的饭啊?”小珞跳跳脚。
“早点吃,早点午休,下午早点学习,不是一样吗?”那边就是要去,反正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学习,还不如伺候好自己的胃。
“好,姐陪你这小样儿!”小珞真是恨不得咬牙切齿。
饭后回到宿舍,那边就躺床上,把耳机一塞,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滑下来。她完全不知道广播里在嚷嚷什么,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阿信的《离歌》: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原来爱是种任性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
栗秋是601的天后,所有新歌都要经过她的反复翻唱,所以,《离歌》也快被那边听得耳朵起茧,歌词已倒背如流。“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这最刺痛的一句,刺得那边湿透了加厚枕巾。
过了两点,荆喜给那边发了条信息:“丫头,火车开动了,记住我说过得话,我下次要见研究生!”
那边没回复,她起床洗了把脸,向教室奔去。
二十四
荆喜真得走了,那边又开始一如既往地学习、休息。
小珞彻底皈依了那边,甘恬在准备公务员和六级考试,栗秋还在想以后做什么。
那时候,《奋斗》正在热播,601偶尔还是会去自由空间窜一窜。于是荆喜就会经常问那边:“丫头,你的理想是什么啊?”
“干嘛问这么严肃的问题?”那边其实没有认真想过。
“因为我的理想就是全心全意实现你的理想啊!”荆喜很喜欢《奋斗》。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那边哪有时间想。
暑假风风火火地来了,601决定去一趟绵山,唯有小珞离队要去看分别一周的祝雷。
七月初,甘恬、那边、栗秋买了一大包零食,踏上了去介休的早班车。三个没有报团的姑娘,包了一辆出租,前山后山玩了个遍。绵山的雨时下时停,丝毫不影响她们释放心情。撑着伞,爬着山,眺着雾霭沉沉……
过一线天时,那边都要抽过去了,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一命呜呼,走会儿,停会儿,走会儿,停会儿,慢得让身后的甘恬都催上了……那边眼前不停地浮出画面:自己握着的固定在山崖上的铁索突然就断裂,然后身体飘啊飘地自由落体,然后闭上双眼粉身碎骨……
终于到达相对海拔叫做地面的场所,那边缓了老半天才恢复正常心跳,在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个幻觉动物,她总是不自觉地活在下一刻。
一路上,栗秋为大家拍了不少照片,这方面她可是相对专家。那边和甘恬根本不用故弄玄虚地摆个POSS之类,栗秋只要举起相机随手拍拍,就能抓到最真实的奇形怪状、龇牙咧嘴、惊慌失措、兴奋过度……
她们的最后一站是介子推纪念地,当然也是在有高度的山上。大家在石桌旁解决最后的干粮,养精蓄锐,准备踏上归途。
“丫头,我到深圳了,这里真是热啊!”那边的手机又开始叽里呱啦地叫唤起来。
“哦,怎么才到呢?”那边以为荆喜直奔单位了。
“我回家待了几天。”能感觉到荆喜说话都在冒汗。
“你猜我现在在哪里和你讲话?”那边突然想告诉荆喜自己的详细位置。
“不是学校就是你家,我不在,你还能去哪?”荆喜有点自恋了。
“哈哈哈,都不对,我在绵山上,你个笨鸡蛋。”如此小错误也能让那边非常开心一下,她是不是没开心过。
“你们宿舍一起去了呀,真好!我们当初也打算毕业旅行来着,结果阴差阳错地就没能如愿,遗憾着呢!”荆喜心里真想和那边一起感受“在路上”的风情,只是从来就没说出过口,他不是胆小鬼,可是有时候,他又是一个百分百地胆小鬼。
“绵山又不会加速度位移,你要真是遗憾,自然会回来的。”那边偶尔也深邃一下。
“呵呵,那倒是。深圳超级无敌热,我还穿着西服扎着领带,我都要窒息了。”荆喜大大地吸了口气。
“不会吧,你,西服,领带,哈哈……热了就光膀子呗!”那边在想,着正装的荆喜应该是一副什么德性呢。
“我哪敢呀,做新人要低调的,”荆喜何曾不想随心所欲。
“有贼心没贼胆儿,那就守规矩吧,做个合法公民!”那边开始打发荆喜。
“我原本就是良民,我会一步步高调起来,哼哼!”荆喜又开始得意忘形。
“那祝你早日实现哈!”
“谢谢,你们玩吧,不打扰了!安全第一,游玩第二,记得早点回去!”荆喜一到那边这儿就变得啰哩啰嗦。
“好,88!”那边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石桌上的袋子貌似已空空如也,那边惊讶地望着栗秋和甘恬。她俩听着那边讲电话,不知不觉已消灭得所剩无几。
“边儿,一定又是那个书生吧?”栗秋迫不及待。
“是,你们怎么不给我留点儿。”那边有气无力。
“你俩到底算什么?”甘恬忍不住了。
“比普通朋友要近一点,把那根鸡腿给我!”那边发现了新大陆。
“真搞不明白,要不你就收了他?”甘恬把鸡腿递给那边。
“以后再说吧,我不想欺负好人。”那边顾不上说话,开始大口吃肉。
“你就耗着吧,等你心里开窍就不知何年何月喽!”甘恬挺为荆喜打抱不平的。
……
她们乘火车回学校,到得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三个疲惫不堪地叫花鸡一进宿舍门就躺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一个个腰酸腿疼地抢着看照片,笑得前仰后合,喷饭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