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心为什么总不能满足?因为我们的心,出生时曾彻底开启,至大无边。
观察过婴儿的眼神吗?刚刚出生的婴儿用一种清澈的眼神看世界,那是一种安静、喜悦和美好的存在感。在婴儿的眼中,世界与我是合一的,我就是世界,世界就是我。随着年龄的增长,自我的意识慢慢形成,成人的烦恼渐渐产生。
这就是苏格拉底式的提问:“认识你自己”--注意这个问题和“我是谁”是有差别的--我们要强调的是最好不要问“我是谁”,而是问“我是什么”--因为前者有一个隐含的先入为主的“答案”。
在询问中,不断问自己“我是什么”--然后“再追问”所得的答案:“假如我不是这个的话,我还在吗?”还有--这个答案是不是仅仅囊括了我所是,还是内含他人?最后我们就会得到一个深入的思考,我原来不是“自我”。那么“自我”如何而来?我们会发现,原来“自我”不是和我们一起诞生的,而是在诞生之后出现的--这样我们就理解了为什么尼采、老子会有共同的思想:“赤子”--婴儿,我们会发现,原来婴儿才是我们最好的灵性导师,而一切烦恼就在于我们的“自我”,这个后天思考的构架--但是我们还要珍爱这个“虚妄”的自我,因为身体、思想和生命是相互依存的。不过,我们却在人生中常常“入戏太深”--以为思想就是生命--而忘记了自己其实是生命中的“演员”。本章还将通过对心理疾病包括自杀心理的理解,通过一个类似对动物的观察来思考“自我”这一命题。
终极问题:我是什么?
如果没有开启者在身边,其实彻底地开启也可以自本自为:有一个奏效的“提问方法”,不过--作为刚接触心灵成长的朋友,最好是接受一位境界比较稳定的开启教练的指导。
被认为一定有效的提问方法是什么呢?四个字--“我是什么?”禅宗中的宗师一般都会这样来开示徒弟,当然也要在十分放松的情况下,在觉知的当下,不停追问自己:“(得到的这个答案)如果不存在,这个提问还在吗?”在提问之前,我们先来解释一些要注意的问题。
不要问“我是谁?”
我们经常会有这样的烦恼:“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讨厌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这是为什么呢?烦恼是不是没有标准?苏格拉底说:“认识自己,方能认识人生。”自己究竟清楚不清楚自己作每一个选择的标准是什么?--这些疑问都来自一个问题:“我是什么?”
当我们不清楚主人是什么时,怎么能找到主人想要的呢?
当我们不清楚船长是谁的时候,怎么知道前往的目的地呢?
这里要先讲一下“我是谁”容易带来的误区--古往今来,多少人问这个大问题,而又有几个人找到了答案?有人说,苏格拉底虽然问了“我是谁”这个问题,但也是在推论他讲的“认识你自己”。
“我是谁”这个问题是有局限性的--因为它先入为主地把“谁”这个概念放入了“答案”。想想看,我们问“我是什么”和“我是谁”的差别是什么?后者的答案是不是被包含在前者中?
在跟北京高科技创投企业家们交流的过程中,我开始意识到“我是谁”这一发问是不太容易找到答案的--一个朋友回答:“我是我自己。”而后我们进入了一个循环:“我自己是谁?”,“我自己就是我自己。”另外还有一种回答:你发现找不到答案,因为这里问“谁”本身就有了局限,这里的“谁”已经把“人”的概念无意识地先放入了答案,而“什么”已经包括了“人”的范围。因此,我们容易回答“我自己”或者是“虚空”,所以,遇到觉醒意识本身不是很强烈的人,这个问题反而成了彻底开启的一个阻滞。
这里不是在作学术探讨,争议无用,我们只是来引导人们放下思想,所以如果有人觉得“我是谁”这个问题很好,我们也接纳。
用思考来放下思考
现在来正式发问:我是什么?
如果在“我是”后面画一道线的话,任意填写,任意长度,我们是否能真正准确地写出正确的答案呢?
让我们试试看。请在深深思考之后,提笔来写一下你的答案:
我是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有人会说,我是“某某”--名字,可是我们的名字可以换啊,比如说,我的名字改了之后,我还是不是我所是呢?
当然还是,那么就划掉名字。
有的人会说,我是一个经理人,但经理人有一天不从事这个职业的话,我还是我吗?我是个父亲,但是除了父亲之外,我还是其他角色吗?哦,对了,我还是儿子。有这么多角色,丈夫、妻子、女儿、儿子,我们会发现我们还可能是老板、员工,这样写下去的话,我们有太多的角色,那不是这些角色的时候,我还是我吗?
哦,还是。想想看,如果我现在坐在轮椅上,脚没了,手没了,我还是我吗?
有的人会说,我是一个思考者,我学会很多知识,我了解很多的宗教哲学思想,我是一个博学者,那么,如果我暂时忘掉这些知识,比如说我得了失忆症--我还是我吗?
那我们是什么呢?有的人说,我是激情,我是永不消逝的热情,但是如果我睡着了呢?我睡着的时候有热情吗?我还是我吗?我是什么呢?想想看。
如果我们依据外部身份找答案,回答我是一个富翁,我是一个百万富翁,我是一个国家元首。好,我现在破产了,辞职退位了,我还是我吗?富翁很多,所有的富翁都是我吗?
如果我是明星,现在去了非洲的土著部落,没人认得我了,我还在吗?而且明星很多,别人也是明星,所以你不能说明星都是我吧?
划掉所有这些身份。
还有种回答是--我是我所是,这像是个哲学话题,但其实是一个人活着的本质问题。这个答案本身没有意义,只有你能理解你所说的是什么。
正在思考的这个我--正在活着的这个我--到底是什么?此时正在读书的这个我--到底是什么呢?
你不必回答写作本书的我,但是你该不该回答你自己呢?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将来会离开--那么,是什么在活呢?对这个问题,都应该有“自己的”答案,不是吗?
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生活是毫无价值的。”
如果活了一辈子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有没有一个“可以得到的”答案?
两千多年前,庄子有了他的答案,“一物我”三个字。
老子也有一个答案???《道德经》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人三合为一。
苏格拉底也有自己的答案,很简单一句话:“我自不辱使命,使我与众生相聚。”和所有人在一起。
佛经上也有答案:“一念觉,我即是佛。”“一念觉,众生是佛”,但是不直接说“众生是我”,避免人在没有开启的时候误入歧途--“自我”属于“一我”,但此“一我”可不只是“自我”。
“一念觉,众生是佛”,“一念迷,佛是众生”,以上这些古圣先贤说的话,是不是在说一件事情?
僧璨禅师的《信心铭》中讲:“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什么叫唯嫌拣择?是不是界分呢?
我们能放下分别心吗?“我(人)”可否与“非我(弗)”合二为一?
--万物众生与自我合为“一我”。这至少是一个可以备选的答案。
当然,这个答案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不过注意:这里的一我,已经不是只有名字的我了。
如果在开启前,我们会凭借掌握的先哲的知识说这可能是对的,现在因为体验过,所以我会说,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的确本来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
如果有怀疑,也没关系--叔本华说过,“真理是可以等的,因为它长久存在”。
但是我们的思想和身体不能。
我们不只是一片孤零零的叶子,我们是一棵大树上的叶子。
婴儿之觉,赤子之心
对于真正的“我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古人也同样回答过,老子说:“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老子·二十八章》)“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老子·五十五章》)。老子多次提到我们都经历过的“婴儿”状态,谆谆劝导我们要“复归于婴儿”,“比于赤子”(婴儿),这样才能成为圣人。
是不是只有东方的智慧提到婴儿?其实不然,尼采在自己最满意的一部著作--《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的第一篇中写道:
我告诉你们精神的三种变形: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最后狮子如何变成小孩。……为什么掠夺的狮子要变成小孩呢?小孩是天真与遗忘,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游戏,一个自转的轮,一个原始的动作,一个神圣的肯定。
是的。为着创造之戏,兄弟们,一个神圣的肯定是必要的:精神现在有了他自己的意志;世界之逐客又取得他自己的世界。
才华横溢的尼采这样评价这本书:“书中的至尊,人的全部事实都处在它之下。”
结合着尼采的话,我们来看看尼采提到的这三种变形是什么:我们很多人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按照被安排的步骤前进,即“我应”--骆驼;后来我们开始渐渐发挥创造力,去追求“我要”--狮子;再后来,当我们把自己的执著完全放下,无所求而为,再回归到“无为精进”的状态,就到达了“我是”--赤子。补充一句,赤子之眼与婴儿之心没有区别,所以前面的骆驼和狮子在赤子眼里,本没有境界差别,都是赤子而已。
换句话说,如果不接纳过去的自我及一切,过去便不会对我们罢手。或者对“非我”不能完全接纳,总是批判,便不能说自己是赤子之眼。
婴儿怎么会知道对方是骆驼还是威胁自己的狮子呢?婴儿只会在狮子扬扬自得或者威风凛凛的时候,依旧体验自己的无边幸福。如果狮子希望幸福,那么它变成婴儿要比骆驼变成狮子容易多了,因为骆驼变成狮子是出发,而狮子变成婴儿是回归。如果骆驼变狮子需要外界让路,而狮子变婴儿是放下,你说哪一个容易呢?
骆驼变狮子难,但也容易变成婴儿,因为骆驼是从婴儿开始出发的。
自我的诞生在出生之后
关于“我是什么”这个问题的解答其实要从“自我”的形成开始,即从我们的婴儿时期开始。
你仔细观察过婴儿的眼睛吗?想想我们看到过的婴儿,想想我们小时候的自己,刚出生的那几个月,我们用清澈的眼睛看这个世界,那时候我们能够深深地感觉到那种安静、喜悦、美好、平和。想想看:当我们被换了尿布,舒舒服服地躺在摇篮里,是不是总想去触摸所有够得着的东西,那个时候的“我”假如作为一种体验来说,是什么呢?
如果“我”是一种体验--婴儿更有可能体验到“非我”还是“我”?
我们现在能否透过一个婴儿般的眼睛看世界呢?
用那样的一双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会不会感觉到与这个世界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呢?这种天然的联系会不会给我们带来特别美好的感觉呢?所以,我们经常会在婴儿的眼睛里看到那种极具“宇宙感”的眼神,澄清的、永恒的、喜悦的、好奇的。尽管婴儿不会说话,但他能分辨出美好,有很多婴儿,只要我们对他笑,他就会对我们笑。当我们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时候,小孩子都会抑制不住地对我们笑,因为那是一种美好的状态,那是一种觉知的状态。当然,看到婴儿的笑容,我们会不自觉地微笑,为什么呢?
下面说的事实很关键:“自我”是在我们诞生一段时间之后--在我们的意识中渐渐诞生的。
什么时候我们开始不觉知了呢?实际上就是当慢慢学会说话的时候,他“被告知”这个人是爸爸,那个人是妈妈,然后他会发现事物是有区别的,渐渐明白有个移动的物体是爸爸,有个移动的物体是妈妈。他们还时时做些手势、动作,但是他未必知道爸爸、妈妈和自己的关系,所以经常我们会发现他们会叫“错”--这个错,当然是身为父母认为的,婴儿可不这么认为。
于是婴儿要被“纠正”,第一次被纠正的时候,他们都还不会说话,当然也不会争辩:“宝宝,这副眼镜不是你的,是爸爸的,那里才是你的玩具。”于是,妈妈怕宝宝弄伤自己,把宝宝手中的眼镜拿走,他们能怎么办?只有哭,其实他们也未必是要眼镜,只是想看看而已,看完放下,他们不会执著地把所有的玩具都收在篮子里,而是把玩具到处乱放,因为他们认为那里也是他的地盘--不是吗?
当我们“被告知”有些东西不是我们的,才意识到了爸爸不是自己,妈妈也不是自己,通过这些我们或许才第一次思考“我”是什么。
什么是“他们说”的“我”自己?我在哪里,什么叫“我”呢?
爸爸和妈妈会随意给我们起一个通用的名字叫宝宝,于是我们渐渐知道了指着自己的身体叫宝宝--于是我们在获得一种“身份”认知的时候丢掉了“我”以外的全世界。我们知道自己是一个被爸爸、妈妈宠的宝宝,大人给我们买玩具、喂奶。摇篮是宝宝的,好玩的眼镜原来不是宝宝的。
终于,如大人所愿:我们深刻地明白并可以区分所有的一切:有哪些东西是宝宝的,哪些是爸爸的,哪些是妈妈的,哪些是爷爷的,哪些是奶奶的。
其实,仔细观察,我们会发现小孩子都会有种动作,要伸手去拿去抓--注意我没有说他想要--他不会想要一个他以为自己有的东西,他只是拿起来看看而已,完了都会放下--任何玩具他都不会太执著:因为他想这都是自己的,直到第一次有人告诉他“那不是你的”。不舒服诞生了:因为这些原先他认为就是他的,突然间被分割开来之后,宝宝会哭闹,为什么会哭呢?他发现原先属于自己的这一切,都渐渐地被莫名其妙地剥夺了,这的确是“无法言语”--如果开启回归而哭的时候是“妙,不可言”,这个时候我们多半“惨,不能言”,因为还不会说话。
于是哭就成了那个时期常有的事情。慢慢长大,他们继续被告知这是我们的玩具,那是其他小家伙的。如果被人抢了玩具,我们会哭,因为玩具被认为是“我”的一部分:我们把“我”的一部分剥夺了,这个概念里面的“我”就缺少了一块,如同从“我”的心头剜肉一样。小孩子经常会因为一个不起眼的东西不在了而痛哭流涕,那是真实的难受--不是吗?我们都经历过的:小孩子这种哭会被大人耻笑,慢慢地长大了,我们知道这是“我”的考卷,这是“我”的书包,这是“我”的老师,越来越多的分别,这个意识造就的“我”成长起来--而且这个“我”极有魔力,因为这个“我”纯属于意识,意识就要求体验:“我”到底怎样才好?才安全?才幸福?
我们内心曾经巨大无边,现在却被生生隔离为有限--于是,追逐就永远停不下来了。
无论我们追求什么,权力、金钱、尊严、自由、知识、思想、名声……这场游戏被入戏太深的我们搞得一点儿都不好玩,但是我们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那个原先无边的空洞总是有绝大部分是空的。“心”无边而“我”有边,“我”不追求扩大怎么填充这大部分的“空”呢?可是--这是一个悖论啊。一个有限无论怎么扩大,也不可能充满无限啊。富可敌国,位高权重至国家元首--又能怎样?空洞仍旧填不满,那些国家元首中真正享受幸福的又有几个?
但是我们却不察觉,不觉知,总觉得还要继续寻找,继续扩大。车子换新的,房子换新的,有的人甚至连家人也换新的,何处是尽头呢?这条道路是根本没有尽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