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街边报贩问你“靓女，买咩”的时候，你会有何感受。我只知道当我后面来了一个阿婆，报贩同样“靓女靓女”地唤着，我心里总会涌起一阵反感。让我与阿婆、菲佣和5岁小孩共同分享“靓女”的称号，你不能怪我心里感到戚戚然。只要看见雌性动物，报贩的口部肌肉就会配合声带，发出“靓女，买咩”四个字，那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反射。这种低层次的“擦鞋”手法，顶多只能用来卖报纸。在香港中环，任何事情都比较高端，包括“擦鞋”。
即使在中环，“擦鞋”也有高手和低手之分。最低层次那种，是见高就拜，见低就踩，我的同事Stella就是典型例子。她平日对同事态度嚣张,连“早上好”也拒绝跟你讲，但一遇见上司（特别是男上司），就会闪电变脸。“Morningboss！Ohyoulookstunningtoday.”*她一见上司Eric就尖叫，我看看Eric那副尊容，实在无法明白他究竟有几stunning。Eric也不是盲的，自然也知道Stella在“擦鞋”。这时，Stella的低胸装便发挥了作用。“擦鞋”已经够令人讨厌了，再加件低胸装──she'sdead。你大概可以想象，Stella在女同事当中是何等不受欢迎吧！较高层次的“擦鞋仔”，是全天候三百六十度大包围地擦，Sam就是最佳例子。他对上司固然狂擦，看见女同事甚至女秘书也总会赞上一句“哎呀，你皮肤真好！平日吃什么？让我介绍给我老婆”诸如此类。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散发着真挚的光芒，我相信他在某种程度上确实麻醉了自己，所以即使面对猪扒，也能不减眼里那道光芒，这就是Sam与街边报贩不同的地方。他甚至连端茶小姐也不放过，堪称“向上擦、向下擦”的奇葩。
“擦鞋”这种事，也不是乱擦一通就能奏效的。必须擦得暖心，擦得到位，一句说进你的心坎里，把你极想讲但又不好意思讲的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遇上做梦都想升职的人，Sam会说：“其实那个位置，一早就应该由你坐啦！全中环都知你老板很没用，公司一直都靠你顶住，升你坐天经地义呀！”这话听得人心花怒放。那些自觉怀才不遇的人本来就觉得自己非常重要，以为没有了他，公司会倒闭，宇宙会爆炸，Sam不过巧妙地抓住这种心理，让你听得飘飘然的，然后把他引为知己。
假如那个人觉得自己好有型，Sam就会从外观着手。“哗，你这件西装，是不是LV？”如果那的确是LV，那人就会兴奋莫名，因为穿LV的人，都很想让人知道他在穿LV；相反，如果他穿的是G2000，而你以为那是LV，就更加让他开心到死。不管那是否是LV，Sam那句话都能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有人一见“擦鞋仔”，心里马上喊出一个字──cheap！但那人既有本事含情脉脉地把猪扒称为美女，自然也有本事把“擦鞋”包装为“敬业乐业”的表现。我不过做好这份工而已，何罪之有？在商业世界里，尊严并不值钱。不怕丑的话，总能心安理得地擦擦擦。
也有人说，有实力的人何需“擦鞋”？这话只说对一半。
要在商业社会上位，除了靠实力，还要靠交际技巧和人事网络，“鞋油”在这方面不可或缺。Well，你不能否认，绝大部分的生意都是由善于交际的人争回来的。像一头牛那样埋头苦干，不问世事，很难在商业世界生存。除非你公司务农，否则不需要一头牛。另一方面，如果你完全无料到单纯靠擦，升到某个职位就会顶不住。所谓“领导力”，说到底还是讲个“服”字。凭什么令下属服你？凭解决问题的能力。你有本事解决一些我无法解决的问题，我自然对你心服口服。爱擦的人，也爱被擦。你会问，他自己都是“擦鞋”专家，别人跑来擦鞋”怎可能不被看穿？看穿，但还是爱听。真心话从来都是不动听的。世上有种人，少赞一句就会生气，批评一句就要翻脸。大哥大姐，心灵居然脆弱到这个地步。这些人身边永远围着一班“擦鞋仔”，而“擦鞋仔”都当他傻仔。这种人的鞋，我也会擦，既然你喜欢听，我何不送你一程？你碰壁也好，成功也好，关我屁事？你又不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