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宠的感觉好high。但得到越多，往往越怕失去，就像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姨太太们，每次被临幸后都能获得被搥脚的特权，不知不觉对搥脚上了瘾。老板的宠幸，同样让办公室的宠儿欲罢不能。上星期约了任职银行的Janice一起到餐厅吃午饭。一见她的惨样，我忍不住说：“PoorJanice！你的骨胶原往哪里去了？”
“唉，我的骨胶原嘛，已为一场无聊透顶的战争而壮烈牺牲了。”Janice惋惜地说。“你知道我部门向来由Raymond来领导，这家伙在‘擦鞋’方面很有办法，把老板哄得高兴死了，升职还快过直升机呢，简直和‘契仔’（粤语，干儿子）一样。但最近，老板突然请了一个新同事回来，跟Raymond各领导一个团队，两人平起平坐！Raymond当然是急坏了，生怕自己地位不保，便迫着我们跑过来帮他博表现，就连每月一次的部门例会，他都迫我们做一大堆七彩缤纷的PPT，不过是内部介绍罢了，他也不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但实际去执行的却不是他！这家伙为了表示跟老板有共同兴趣，上星期还跟着老板一家大小爬山，你知道他平日嫖赌饮吹，走两步都会气喘，居然学人爬山？真笑死人！他在山脚就中暑了，还劳烦老板替他叫救护车，难看死了，活该！”Janice一口气狂数这魔鬼上司。
假如你的生活突然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请你不要惊，不要乱，但Raymond明显已经阵脚大乱。我轻轻把一片扇贝送进嘴里，呷一口红酒，悠然地说：“Raymond输定了。”“你真那样想吗？”Janice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但Raymond目前的势力还是不可忽视啊！说到底，他最近三年都是头号‘契仔’，就算‘擦鞋’之外无甚贡献，倒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就是因为他的势力太大了，换了你是老板，你会容许一个下属权力不断扩张吗？怎知他是否哪一天连老板也一脚踢走？一个精明的老板，一定会培植多个势力，说得好听是刺激双方的良性竞争，说穿了是互相制衡。一方独大，很容易威胁权力核心。新请来的那位上司，对Raymond疯狂博上位有什么反应？”Janice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若有所思。“说起来，新上司的确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啊，他的话不多，就只微微笑着。”
“那就更加可以肯定Raymond不是他的对手了。要是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高手一定会静观其变，敌不动，我不动，低手却非常激动！你看Raymond，敌方还未出招，他自己已阵脚大乱，还把你们一帮同事逼疯，弄得怨声载道，哪会有人支持他呢？”
“那么，老板会把Raymond炒掉吗？我得看看是否需要转投敌军阵营啊！”“你这位老板听来很精明的，我不认为他会动手炒Raymond。”“Why？”Janice的眼里带着点点失望。“身为老板，把自己一手提拔的下属炒掉，不是等于承认自己眼光太差了吗？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放？再说，Raymond最终也可能意兴阑珊，自愿退出，所以根本没有动手炒他的必要，最大的赢家当然就是新请来的同事了。这样说来，老板也有可能留住Raymond的，否则将来还不又是历史重演，剩下那位新的部门主管一方独大？假如Raymond擦得老板开心，留个‘擦鞋仔’在身边娱乐自己都很过瘾。反正从今以后，Raymond的锐气已经大挫，再也不敢恃宠生娇了。”
上一代香港人看过电视剧《壹号皇庭》，以为律师除了在公司搞男女关系就是下班去酒馆，似乎没什么正经事情要做。作为一个专做IPO(InitialPublicOffering，即首次公开募股）的律师，我过去两年简直做得像条狗。虽然今年公司里依旧没有半个像样的男同事有资格跟我搞男女关系，但自从出现了金融海啸，那种无所事事的程度却让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像个《壹号皇庭》的律师。
最近股市大跌，连带我们律所都生意清淡。于是我们在公司里一天吃三次下午茶，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讲是非、吹吹水，眨眼就过一日。不过，暴风雨前夕总是格外平静。最近，公司内流传着一本“死亡笔记”，顺序列出即将收到大信封的员工名字，合伙人、律师、秘书以至扫地阿婶都榜上有名，悭得一蚊得一蚊（粤语，即能省一块是一块）。
现在最流行的“职场求生术”，就是将手头上的工作尽量拖慢来做，吊住盐水。譬如说，那班投行的员工有本事为一件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开三次电话会议，明明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又重新搬出来讨论，真烦人。海啸中的每一天固然大风大浪，但也要懂得“无风起浪”，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保住一个烂鬼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