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宝玉屋里,他还理也不时我们,异常冷淡,大有悟道参禅的光景。我一时急了,难道是我会错了谒语之意。怎么会呢?
倒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忽然想起读过的一句话曰: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脑光一闪,先笑道:“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
宝玉果然答不上来,一时愣住,湘云笑道:“宝哥哥,可是输了,这也答不上来,却还参禅,可羞么?”
宝钗道:“岂不闻,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名不过有别他人的谓而已,徒有虚名的竟不知有多少。”
宝玉忙道:“我虽愚钝,却也是明白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物无彼此,而人以此为此,以彼为彼。彼亦以此为彼,以彼为此,此彼莫定乎一名,而惑者怀必然之志。然则彼此初非有,惑者初非无。既悟彼此之非有,有何物而可有哉?’可见物无彼此,何来“贵”、“坚”之分,不过人强加耳。既然物事无异,有何物可曾真正存在过?万般皆幻象,魔由心生而已。”
我听了他的疯语,又可气,又担心,他若一味地钻进去,想出来却也难。却也只好认真道:“这会儿才想起来,怎么能算呢?你说‘无可云证,方可立境’,据我看说,‘无足立境,方是干净。’”
‘无足立境,方是干净。’一语双关,既合着佛家谒语,万象皆空之说;又是度续宝玉其意,自为知音,心意相通,只是皮毛之谈。最高的境界当是无关外物之扰,内心之乱,再也无云不云证之扰,知音与我,影重意叠,合二为一,像参禅的人一样达到空明澄净的境界。这样的两个人称得上是真知音,才算得上是真感情。
宝玉听了似有所悟,笑道:“我那里参禅,不过是昨儿听了出戏,心里一时有些感慨,胡乱写几句哄人玩而已,偏你们却当了真。”
大家一时说说笑笑,都各自散了,我却还在琢磨宝玉那句“胡乱写几句哄人玩的话”,是说与我听,还是说与宝钗与湘云的?心里如参谒语一般,想着这话的意思,想着心里又暗自伤悲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