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姐姐,别笑我了,我不过和你一样,那里就配上‘姑娘’二字呢。”香菱羞颜道。
“怎么不配呢,据我说,妹妹论性情,论品貌,大家里的姑娘们,也没几个能及上你的。”我握过香菱,扬和颜,真诚地道。
“听人说眉中的红痣是观音痣,天生的贵相呢。很少人有,且少数人中多是黑痣,像这种红的,怕是贵不可言呢。怕将来也是凤冠霞帔,如老太太一般做个老封君。”紫鹃笑道。
香菱听了脸色骤变,惨淡的目光映着脸上凄然的忧色。紫鹃见了,自悔失言,忙百般劝慰。香菱别过头去稍顿片刻,转身来又是一脸浅笑道:“可不是吗,幼时爹爹请人来算命,也说是观音痣,兴财望家,福缘无边。从前跟着不同的爹爹们到处流浪,四海为家,如今有了安身之地,也不用担心被人卖来买去,可不是越来越好了吗?太太、姑娘愿意留下我,我打心眼里感谢她们。”
我按捺住心里的叹息,款语温言道:“幼时给你算命的可是你的亲爹爹吗?可曾记得家是哪儿的?或许可以找到你的爹娘也未可知呢。”
“我也记得不甚真切,音容相貌已全然不得。谁知道是他买的,还是养的呢。只是偶然想起,有种如春的温暖。只是作梦的时候,我会梦到自己的爹娘,他们抱着我在一个不知名的园子里,正逗我顽儿呢,忽然就来了一个跛道士与癞头和尚齐声朗声笑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舍我吧,舍我吧……’我每每在那一声笑中惊醒,那些话声声如耳在心里回荡。或许爹娘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舍了我呢,也未可知。”香菱黯然伤神道。
我抓住她的手,心里百感交集,她平生的遭际实堪伤,香菱,着实惹人相怜,让人想起周敦颐笔下那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摇曳在风雨中,飘零在尘世,遭遇一次次的不幸,却不失其真,当真难得。
“好姑娘,我们且不说这个了。与我下局棋,顺便指点我一二,可好吗?”香菱说着便央求紫鹃去取棋盘与棋子来。
我自与香菱下棋不提,棋罢又说了会闲话,她便踏着翠竹的清影匆匆而去,只留下一长串叹息令我倚门千般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