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言语,只将裹在身上的春锦被向外拉了拉,宝玉会意,忙钻进被子,却只靠着个边躺下,说是怕把凉气传给我。8岁小童尚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全不似众人所说的不堪,想是大家都不曾了解他。
“妹妹,你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玉,只求妹妹告诉我。但凡人生得一知己,也不枉此我人世走一遭。”
见他言词恳切,我这才与他一一道来。
他听了,倒并不惊讶,只说:“原来如此,想我苦苦寻觅的知己,必是妹妹无疑。也难怪我会做那样的梦。”
我一时诧异,因问,宝玉答来:“自我出生一来,常怀一梦。三生石畔的一棵绛红色的草,婀娜风流,甚是可人。抬眼间,那仙草变做一世外仙姝。那轻启丹唇,暗吐心声,梦醒之后,只记得,仙草顽石、木石前盟,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等些许只言片语。等妹妹来了,我一眼就发现,妹妹只和梦中那仙姝,仿佛一二,只是妹妹形容尚小罢了。我跟袭人她们说,她们只不信还笑我说:‘胡诌乱扯,仔细得罪了你林妹妹。’我这才按下不提,不想妹妹竟也……”
一时激动,宝玉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小手,有点疼却很温暖。我那梦中的人是宝玉无疑了。想我两人同时常怀梦仙草与顽石,必非偶然,定是前世的知已,再续前缘。从来难觅是知音,不想缈缈红尘,得此佳缘。
一时之间,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竟有说不完的话。宝玉从他周岁抓周,选钗粉说起,直到我投亲荣国府。我这才明白,上天将他生就的慧心灵性集于他的美玉之中。或疯或癫,或痴或呆,或顽劣或促狭之类,原是无心之失,率性而为罢了。我也从我那举笔写凤的事说起,刚说到我认下紫风干娘的事,天已微晞。
此后,我与宝玉常常生则同行,夜则同榻而眠作促膝长谈。袭人多有规劝,我与宝玉只充闻不见。后来外祖母知道了,也说骨肉至亲,原该和睦、亲近。有了这道王牌,我和宝玉更是无所顾忌,我行我素,背地里别人都叫我们一对“痴人”,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