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却并无印象,表上虽是淡淡的,心里却是闷闷的。依例拜了外祖母,和她共用了餐,说了会子闲言,便找了由头自去了。不想路上因邪风入体,偶感风寒,虽吃了药,一连几天,皆是意懒心迟,只闷在屋里。
姐妹们多有看省,宝钗也在其中,笑语盈盈,关之切切,宛若无事。我心中暗惊,宝钗若不是事出有因,其城府之深实难相估。从众姐妹的话中得知,贤德妃元春省亲回荣的事已然准了。省亲的日子定在元宵灯节,近在眉睫之内。幸而省亲大观园的规划、选址,宁荣两府早已商定,现业已动工多时。虽然如些,宁荣二府亲自监工,日夜赶工,也只在正月初才竣工,这是后话。
却说这年是荣府最忙的一年。荣府并宁府上下,皆为省亲的事准备着,有去姑苏采办女孩及乐器的,有采办尼姑、道士的;有负责金银器皿打造的;有负责妆蟒绣堆、锦、绸、幔等采办的……也正是如此,外祖母、舅母、舅舅们都忙着,连孀嫂李纨也不例外。故竟无人有暇顾及宝玉及众姑娘们,只早晚命宝玉并姑娘们跟前服侍的人前去回话罢了。
大家倒也乐得清闲,因我新孝,况冬日里正是我旧病多发的时节,常蜗居于闺中,大家便常于我处相聚。或煮茶论诗词,或棋罢猜新谜,或闲语家常,或嬉戏游逐,虽偶与宝玉口角之争,但也甚是有趣。
却说这日,我又似常日,夜里无眠难卧,丝绪凌乱。一时思母念父泪光点点,一时又念及之前梦中仙草与顽石的前盟唏嘘不已;一会又想到幻姐姐的警言与兼美的微语思前想后,一会又想起金玉之说心实难安,又想起与宝玉的点点滴滴……想起两小无猜暗相知,宝黛林里连诗初露心声,泪湿鲛绡,心里暗道诉尽衷肠虽暗相知,高山流水可永相知?
心里想着,心里、身上燥热异常。心里另一个声音暗啐道,好一个侯门世家、书香门第的大小姐,竟不知礼仪廉耻,这些事岂是你这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所应操心的!如此数遍,两个声音或诉或斥,层出迭起,顿感头疼欲裂,面赤耳热。我深知是自己思虑过甚之故,努力地不去想这些,奈何心不由人……以往等入了夜,困顿异常,便可眠上几个时辰。不想是日,挨到了天亮,却也全无睡意。然则因头眩身困,故略躺了会,不想就睡着了。
正在半睡半梦,似真似幻的时节,我摇摇晃晃地来到了一个所在,石碑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转牌坊,过宫门,无数仙姝美鬟,见到我皆整衣肃拜道:“见过潇湘妃子,恭喜妃子了却幻缘,回归幻境。”却因贪恋美景,或驻步,或仰首,好景一时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