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对她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望着这样的微笑,贺绣显得很满意,她站了起来,从几上拿起牛角梳,慢慢地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铜镜中的她,有一张属于十三岁,还没有长开的,青涩中透着明艳的脸。
她再次确认,她,回到从前了。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痴恋,所有的执迷不悟,所有的恨和痛楚,竟在一觉醒来后,变成了记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后来经历的一切,身体却还是十三稚龄时!
她还是她,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有时间,苍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来到一切都没有发生时。
贺绣对着铜镜一笑,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脸,低低地说道:“以前是你执迷不悟,做尽蠢事。既然苍天令你重新来过,那么新的棋局,当由你来执子围杀,阿绣,你说是么?”
镜中的人,再次回给她一个极灿烂极灿烂的笑容!
这几晚,每次从噩梦般的往事中惊醒,她总是这样呆坐到天明。不是为了怀念,也不是因为恨太强烈,而是因为,她喜欢这样宁静地坐着,可以仰望天空,可以一遍又一遍地体会着再世为人的惊喜!
慢慢的,一道薄雾浮现在天地间,慢慢的,一个两个的人语声,在清新的晨空中响起。
那声音,开始只有一个两个,渐渐的越来越多,渐渐的,那声音转为嘈杂。
脚步声响,祝嬷嬷温柔关切的中年女声传来,“姑娘,起塌了么?”
贺绣站了起来,道:“起了。”
祝嬷嬷连忙说道:“来人,为姑娘洗漱。”
‘吱呀’声响,一个端着水盆的婢女走入房内,中年妇人也来到贺绣身后,为她梳理起长发来。
“姑娘,今日夫人要去观里为老夫人祈福,昨晚如夫人叫人来说,姑娘们的早安可免去。”
贺绣自是知道温夫人这次是只带着贺敏去观里的,自己三个庶女都没有份儿跟着,不过这也是难得的清净,于是她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既然不用去请安,发式衣服也不必太讲究了,随意就好。”
祝嬷嬷又忙道:“虽然不用去请安,但朝食过后姑娘还是要跟大姑娘四姑娘去上课呀。今日该是书画课,听说给姑娘们讲书画的先生是顾家的人呢。姑娘虽然不喜欢书画,但老夫人的寿宴上保不准便会有人凑趣比赛书画,姑娘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地补习一下这书画功课呢?”
“顾家的人?”贺绣淡淡一笑,心想自己的那个父亲为了把女儿教养成眼高于顶的贵妇,连教导女儿的先生都下了血本,请的都是些风流公子,一个个长得玉树临风潇洒俊逸不说,还都是名家支系子弟。这些人都有着士族公子的清风傲骨,却因自己非嫡系的出身而依附于贺家,与寻常人家的私馆先生大不相同。这也许就是贺敏身上那股冷清孤傲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的的性子所形成的缘由了。
贺绣的书画功夫倒也不差,尤其是她曾经在谢燕文这样的士族大公子身边呆过几年之后,深的谢燕文的真传之后,她书画上的造诣已经很拿得出门了。
只是此时的她不想做出头鸟,便摇摇头说道:“我的头好晕,许是昨晚在后院练鞭的时候吹了风。奶娘,你帮我去告个假吧。今日我要好好地睡一觉呢。”
祝嬷嬷看着贺绣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便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你这样是不行的。其他的事情你都可以任性,老夫人寿辰的寿礼是晚辈的孝心,你必须得亲自动手准备才行。”
贺绣忙连声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奶娘放心,我一定亲手准备一份给老夫人的寿礼,保证不让你跟姨娘丢脸,好不好?你让我睡一会儿吧!我的脑袋里面像是有许多虫子在钻呢!”
“哎呦!这还了得?姑娘先躺下,奴才去叫医和巫来。”
贺绣闻言忙伸手拉住祝嬷嬷:“不要啦不要啦!他们一来我还得换衣服,要折腾死了!我宁可安静的睡一会儿吧。”
祝嬷嬷伸手去摸了摸贺绣的额头,觉得并不是很热才放了心,叹道:“我去给姑娘熬一碗姜糖水来,姑娘且别喝了再睡。”
贺绣只求能有片刻的安静,便连声答应着钻到床帐里去。
托病偷懒了一日,至晚间掌灯十分温夫人回到家中。祝嬷嬷便亲自去温夫人房里替贺绣回明身体不适不能过来给夫人定省的缘故,温夫人倒也不怪罪,只吩咐身旁的温桂生:“今晚若还不见好,就叫个医者进来给她诊治诊治。她自来了家里,三天两头的病也不是个常法。”
温桂生答应着,温夫人又对陈氏说道:“你过去瞧瞧她吧。看需要什么东西,只叫人来跟桂生说就是了。”
陈氏忙福身答应,心里已经十分的着急。出了温夫人的屋子便同祝嬷嬷匆匆去看贺绣。
贺绣本没什么大病,只是想安静几日,保持低调,不在像之前那样愚蠢的张扬,引起父兄的注意,最终博得个媵妾的身份。
她这一病,日子果然安静了许多。
每天的课业不用去想,老夫人和温夫人那里更是怕过了病气,连她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祝嬷嬷和陈氏知道她的脾气,心里未免着急。
但贺绣似乎很有主张,不管陈氏怎么劝说,她只一味的低调再低调,连贺纹和贺绮二人来看望她,她也是神情恹恹的,连说话都没有中气的样子。
贺纹和贺绮来了几次见她都这样,索性也不怎么过来了。
倒是有一日,贺绣精神不错,便借口去书房找书,在外书房和贺酆一起呆了半日。回来后也没说什么,祝嬷嬷等人也没在意。
贺绣这个从义兴郡接回来的庶女便像是渐渐地被人们遗忘了一样,一直到老夫人寿诞的前一天,温桂生方打发两个侍女捧了一套衣服首饰给贺绣送来,说是给她明日穿的。
接了衣服后,祝嬷嬷心急如焚的拿着贺绣之前绣的一个荷包出来,一边叹气一边说道:“姑娘的针线里面也就这件是完整拿得出手的,奴才就叫人拿了给老夫人送去,权当是寿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