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顿觉身上一阵酸痛,似是再经历那‘棒杀’之痛,咬着牙忍了半晌才问:“那阿娇呢?”
王博攥着陈秀的手,低声劝道:“事出有因,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阿娇会死吧?”陈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上一世是自己,这一世是阿娇。看来贺敏的手段还真是狠辣。自己是庶女又只是媵妾的身份,而阿娇到底是萧氏嫡女又是平妻的身份,竟也逃不过她的毒手。
“御医正在给她医治,能保住一条命便是万幸。”
陈秀冷笑道:“贺敏还真是有手段。”
王博低声叹道:“据说是萧氏不贞,腹中胎儿并不是谢燕文的。这样的耻辱就算是寒门之家也未必能容忍,何况谢家。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也无能为力。卿卿还是顾全自己的身子要紧。”
“奸夫是谁?不会是苏培吧?”
王博一怔,不解的问道:“卿卿怎么知道?”
还真是苏培。陈秀苦涩一笑,低下头去。
“好了,不要多想了,这里湿气太重,不能久坐。”王博说着站起身来拉着陈秀起身,往屋子里去了。
夜里,陈秀卧在床上辗转难眠,等王博渐渐睡熟之后方悄悄地起身至外间,唤了明珰过来细问。
原来事情跟上一世并无太大的差别,依然是有人告发,萧氏和苏培所谓的奸情败露,贺敏出面料理,为了顾全谢家的颜面,从庶民中请了一个懂医术的人来为萧氏诊脉,断定受孕的日子谢燕文正好不在家。之后又有仆人证明那几日苏培几番来谢家府中与萧氏见面。
唯一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苏培居然肯出面,当众承认自己与萧氏早就暗通款曲。
在这个年代里,风流名士与别人的姬妾有染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无奈萧氏是谢燕文明媒正娶的平妻,最容不得的是她居然怀着别人的孩子冒充谢家的香火。
此事断然不容,谢老夫人被此事气的昏死过去,谢公翥便把此事交给贺敏处置。
贺敏只说萧氏腹中的孽种不能留,便素手一挥,便命人执行‘棒杀’之刑。
棒杀孕妇腹中的孩子,孕妇也是九死一生。况且还是在如此大雨之中。
若不是王麟和萧长鹤及时造访,恐怕阿娇也跟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见阎王爷了。
陈秀听出一身的冷汗。明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素手,慌张的劝道:“少夫人,幸亏十一郎坚持要之前给萧氏诊脉的御医前来,证明那个从外边找来的什么医者诊断的受孕日期不对,才阻止了那‘棒杀’之刑,萧夫人已经被救活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您且想开些,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陈秀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又叮嘱明珰:“四个月大的孩子就这样活生生的被打了下来,那贺氏的心太狠毒了!”
明珰劝道:“这件事情萧家不会罢休的。只是贺家怎么说都跟少夫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秀摇头,冷声道:“我姓陈,跟贺家早就没什么联系。”
“是。”明珰忙低头应道:“奴婢明白。”
雨后天空如洗,格外清澈明净,仿佛滤掉了世间所有的尘埃,连悲伤也一同洗去。
陈秀扶着明珰的手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看着青石路面上零落的合欢花,忍不住弯下腰去捡了一朵,看着红香轻软的花瓣上沾着的泥土,不免惋惜一叹。悲欢如梦,人生就是一场轮回。当你还在感叹烟雨的迷蒙时,明媚的阳光已经将潮湿蒸发。而有时你浸润在阳光的温暖里,又会被一场莫名的暴雨淋得不知所措。上一世自己的生命到此时已经终止,而这一世从这场大雨过后也将是前路渺茫了。
明珰轻笑:“少夫人也喜欢这合欢花么?”
陈秀轻轻摇头:“再好的花,经过这一场暴雨,也没多少颜色了。”
“听说萧夫人已经被娘家接了回去,那件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了。”明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劝道:“少夫人怕是累了吧,咱们去那边略歇一歇。”
陈秀点点头,缓缓地走到凉亭内,在铺了狼皮坐垫的石凳上坐下之后,方缓缓地问:“谢家怎么说呢?”
“据说谢公翥被气的病了,不得见客。谢家三郎君把贺夫人贬为妾氏,抬萧夫人为正妻。”
陈秀冷声一笑:“一个孩子加上大人的半条命,就换来这么一个正妻的名分么?”
“不过奴婢听说,萧家没有罢休呢。虽然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谢家的骨肉,但萧夫人险些丧命于此,萧家大郎君说,此仇此辱,萧家没齿不忘的。”
陈秀沉默不语,所谓‘没齿不忘’又是怎么样呢?萧家会逼着谢燕文把贺敏打死了事么?
果然那样的话,贺家又会怎么样?
王博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幅画面,小小的凉亭黛瓦红柱,旁边假山石子相依,山石上被暴雨打落的合欢花满满的落了一层,空气清新如洗,带着淡淡的荷香。那个坐在亭子里的白衣女子有一种铅华洗尽后的淡然。这种淡然不是淡漠,不是疏离,而是一种千帆过尽的释然和淡定。
这种淡定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堆砌,还有太多春风秋月的故事去慢慢地沉淀。删去繁复,留下清简,裁去冗长,留下素淡。到最后打开人生的画卷,就那么寥寥几笔,无多色彩,却生动传神,让人看了便不能相忘。
“九郎安好。”
明珰轻软低婉的声音打断了陈秀的思绪,她缓缓地别过脸来看着他,微微一笑:“夫君回来了。”
“在这里呆呆的坐在想什么呢?”王博伸出手去,牵住她伸过来的手,拉着她慢慢地起身,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荷塘,“刚我从那边过来,见那白莲十有八九都开了,卿卿怎么不去赏莲?”
陈秀靠在王博的怀里,低声说道:“刚听明珰说阿娇的事情,心里有些悲伤。”
王博的手在她的肩头捏了捏,宽慰道:“她的性命已经无碍,只需要精心调养便可慢慢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