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千年乱局:争霸东北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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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云际会(4)

然后是杨广西巡。这次西巡绝非游山玩水,而是一次真正的艰难之旅。杨广亲率大军从长安出发,经陇西进入青海,在暴风雪等恶劣的自然条件下艰难跋涉,巡视新征服的领土,并设置了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对当地加以管理。

在青海巡视完毕后,杨广准备前去河西,与先行一步的裴矩会合。但从青海前往河西,需要横穿险峻的祁连山。为了让大隋的威名远播到西域各国,杨广一行顶着严寒风雪,经由海拔3000多米的大斗拔谷北上,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冻死、摔死)之后,终于来到了河西走廊上的张掖。

来到张掖后,在裴矩的张罗下,杨广成功接受了西域27个国家君主与使者的觐见。这些国君与使者一方面向隋朝表示臣服,一方面带来了大批的商人。

此时此刻,西巡半年来的艰难困苦都已抛在脑后,杨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西域和更远地方的人们都知道大隋朝的强盛与繁华。为此,杨广赋诗一首,以纪念这次艰难而伟大的西巡:

《饮马长城窟行》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

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岂合小子智,先圣之所营。

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

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

北河见武节,千里卷戎旌。

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

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

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

缘严驿马上,乘空烽火发。

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

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

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

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杨广的这首诗写得磅礴大气,颇有曹孟德之风。不过,“丝绸之路”重开后,隋朝在贸易上却是当了一回冤大头。为了显示国家的富强,杨广下令用金钱吸引西域商人前来贸易,还命令地方上提供免费食宿,不惜血本地加以招待;西域商人走的时候,地方官府还要给他们很多的赏赐。原本互利互惠的通商,逐渐成了隋朝的巨大财政负担。

死要面子赔大钱,杨广在所不惜。

七年之痒

修粮仓、开运河、四处巡游,杨广干的事儿,跟秦始皇修长城、修驰道、开直道,简直是如出一辙——功在万世,为祸一时。为了开凿大运河,地方官府强行拆迁,征发了上百万民夫和士兵投入到浩大的工程当中去。但隋炀帝还是觉得进度太慢,人手太少,于是就想了个损招——拆毁寺庙,裁汰僧尼。

按理说,僧尼与世无争,不扰乱治安,不种地纳粮,基本上与朝廷官府没什么交集,杨广为什么要拿他们开刀呢?如果你真觉得僧尼是方外出世之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就说明,当时佛教在中国,尤其是江东地区非常兴盛。我曾去过北京郊外的一座古刹,庙里有一口深埋地下的大锅,估计放个一二百斤米面没什么问题。庙的周围有365个村子,每个村子负责庙里一天的伙食,一年下来,大家刚好轮个遍,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还成了远近美谈。

由于僧人既不用纳粮纳税,又不用赋役,所以从南北朝以来,从事这一职业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年轻男子),很多人就是为逃税漏税才去当了和尚。寺庙不事生产,需要百姓供养,又占用了大量的人口和轻壮劳力,十分不利于国家财富的积累和社会经济的恢复发展;一些大的寺庙甚至打着从事佛教事业的名号,圈占土地、欺男霸女、放高利贷,俨然成了黑社会窝点。

杨广这么干,就是要解放僧尼,让他们从好逸恶劳的精神世界回到现实当中,充实民力,为国家的建设和发展出一份力。当然,在执行的过程中,办事官员黑吃黑,挖地三尺也是普遍现象——当时大多数寺庙都很有钱,拿佛祖的钱办实事,也算是杨广的又一创意。

僧尼还俗——有人干活;拆毁寺庙——有资金保证。有了人,有了钱,只用了五年时间,纵贯南北的大运河便宣告贯通。杨广只需舒舒服服地坐在华丽的龙舟上,就能乘船下扬州(江都),挥师向燕幽(涿郡)。

塞北安稳了,青海打下来了,西域畅通无阻了,大运河修成了,中原的几个大粮仓也是满满当当,完成这几件大事,杨广只用了六年时间。

正所谓七年之痒,杨广当皇帝,也到了最关键的第七年。

放眼海内,能够对隋朝构成威胁的,或者说,能够拿来当一件大事来办的,就只剩下了高句丽。

有学者认为,如果杨广不是在办完这一系列的大工程之后立刻远征高句丽,而是停下来休息几年,让疲惫不堪的军队和百姓恢复元气,同时采取一些宽仁的政策,缓和日益激化的社会矛盾,隋朝也许就能朝着一个更为伟大的方向发展下去。

可惜,历史不能假设,杨广好比秦始皇再世,他的性格,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大”——大胸襟、大手笔、大气魄。

追求“大”的人,是不会在意“民力”、“民意”这等“小事”的,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大”的结果。比如杨广开运河、修粮仓的一个直接目的,就是为了发动战争,为了更快、更多地运兵、运粮,完全没有考虑“民意”。

因此,当七年之痒来临之际,杨广不会停下来;相反,他要用更大的行动来“搔痒”。这个更大的行动,就是远征高句丽。为了这次远征,杨广足足等了三年,准备了三年,现在,一切就绪,只等他一声令下!

杨广是潇洒的,他的战争总指挥部,就设在停靠于江都岸边的龙舟上。安排好一切后,杨广就乘坐龙舟,带着大军沿运河浩浩荡荡前往涿郡。

皇帝的急功近利、官员的层层盘剥,再加上裁汰僧尼的“逆天”之举,激起了社会各个阶层的强烈不满。为了安抚民心,杨广把天下有名的高僧道士全都“请”到了涿郡,然后大摆水陆道场,把包括高昌王麴伯雅、伊吾吐屯设、吐谷浑王太子在内的各国使者全都拉到涿郡,让他们随大军一同出征,一方面是要让他们领略天朝之威,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他们——如果不听话,高句丽就是例子。

酷爱显摆的人,往往会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栽大跟头——杨广就是如此。政治固然是一场作秀,但策划的人,一定要清楚,作秀背后,只有一样,那就是利益。

远征高句丽,对于隋朝而言,无疑有着双重的利益:收复辽东故土,称雄东北亚。

越是谋大利之事,越是要低调;风头太劲,运气就会早尽。

正所谓闷声不响发大财也!

六年来的顺风顺水,强势国运,让杨广的信心空前膨胀,在他眼中,取辽东,不过是探囊取物,高句丽,不过是他成为千古一帝路上的一块小小的垫脚石而已。

在对胜利的强烈憧憬之下,杨广忽视了一个严重的政治信号——这次类似于誓师的会盟之中,少了一个重要的客人——东突厥。东突厥不但没有像几年前韦云起征讨契丹时那样直接派兵助战,就连使者也没有派,简直就当杨广和百万隋军是透明的。

东突厥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根本原因,还是利益。

此时,那个对隋朝毕恭毕敬的启民可汗已经去世,继位的是他的儿子始毕可汗。始毕可汗是突厥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他对父亲的亲隋政策早有不满,很早就看透了隋朝分化削弱、各个击破的外交策略。在他看来,隋朝的最终目的是削弱和消灭周边所有政权,这当中既包括契丹、高句丽,也包括东突厥。高句丽和东突厥实际上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一家灭亡了,另一家也会完蛋。

老爸启民可汗跟着隋朝混,那是因为部族实力不够,必须先借助隋朝的力量当上东突厥的老大;等利用完隋朝,自己也强大起来了,就用不着继续卑躬屈膝了。因此,身为东突厥的首领,始毕可汗绝不会傻到去帮隋朝打高句丽,做自毁臂膀之事。他虽然也接受了隋朝的册封,但对隋朝的态度却远不及其父启民可汗来得亲密,反而对与高句丽合作更为热衷。

当然,隋朝还是很强大的,强大到始毕也不敢轻易地去冒犯。在讨伐高句丽的问题上,他的态度就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看看高句丽能不能扛住隋朝的百万大军,也看看隋朝的真正实力。

东突厥置身事外,隋军也就失去了最好的外援——突厥骑兵擅长奔袭,尤其惯于在恶劣条件下作战,光是适应辽东苦寒天气这一点,突厥人就要比隋军强很多。尽管如此,在扶强凌弱心态的驱使下,经常遭高句丽欺负的部还是派出一支骑兵助战,就连大海对面的百济武王扶余璋也主动示好,表示会积极与隋军配合,从南面夹击高句丽。

那么,百济是真心准备帮助隋朝吗?

不,百济是想趁火打劫。百济出兵,只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隋军把高句丽给干挺了。

当年杨坚派汉王杨谅率30万大军讨伐高句丽,百济以为隋军必胜,便贸然出兵骚扰高句丽后方,不想隋军大败,高句丽掉过头来就打百济,把百济打得晕头转向。血的教训就摆在眼前,更何况,就算隋朝真的干掉了高句丽,对百济也没什么好处。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尤其是杨广这样好大喜功的人,干掉了高句丽,夺回了辽东,占领了朝鲜半岛北部,趁着大军士气正盛,何不顺手就把半岛南面的百济、新罗也灭了呢?

对百济而言,与其图一时之快,助纣为虐,不如维持现状,让高句丽继续做百济的挡箭牌。于是,扶余璋一边信誓旦旦,忽悠杨广,一边暗中派人前往高句丽,用从隋朝刺探到的情报换取高句丽和平的承诺;同时在边境集结大军,明为声援隋军,实则按兵不动。

东突厥、百济,这两个隋朝最好的助手,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都在观望。

不过,杨广毫不在意——东突厥、西突厥、吐谷浑、契丹,周边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已臣服,区区一个高句丽,只需大军压境,必定会望风而降。

然而,婴阳王高元没有给杨广这个面子,他非但没有因为隋朝大兵压境而屈服,反而把全国的军队都集结到了辽东,决心奋起一战。

高句丽的态度更加刺激了杨广大战一场的决心——这是一场事关天子颜面的战争,只许胜,不许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