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亚·娜萨的《美丽心灵》,讲述了学术界和人世间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20世纪60年代,刚过而立之年的数学和经济学天才学者纳什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不得不退出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教席,自此在普林斯顿等地游荡了30多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的妻子、朋友以及普林斯顿所有认识他的人,始终宽容他、关爱他。终于,爱创造了人间奇迹:纳什这位游荡了三十多年的校园“幽灵”慢慢康复,清醒过来,恢复了研究能力;还因为当年对博弈论研究作出过奠基性贡献而获得1994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
数学家把“负无穷大”和“正无穷大”看做“同一个”“无穷远点”,这样把无限伸延的实数轴两头结合,成为一个圆圈,获得数学上重要的“紧致性”。从此,难以把握的无穷范畴,常常能够转化为有限过程,具备了凡人冀盼的可操作性。
纳什的故事,让我们知道了天才和疯子的界线。这是我的一位朋友的感受。在常人看来,天才可以算作“正无穷大”,疯子离“负无穷大”不会太远。两者是否都紧挨在一起,成为“无穷远点”?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纳什就是无穷远“临界地区”这么一个“边缘人”,拼命去拉他,未必能够把他拉回来,但是如果有谁稍许粗暴地推他一把,他就一定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和我们在一起。
值得庆幸的是,纳什终于回来了。当纳什在当时尚未正式复婚的妻子艾利西亚和库恩夫妇等好友的陪伴下,能够不失风度地在全球电视网的镜头面前接过诺贝尔奖获奖证书,并且重新开始学术活动的时候,人们不由得赞叹这美丽的故事。
中文版《美丽心灵》的绝大部分文字工作,都是女儿尔山做的,我主要在牵涉数学和经济学的地方把把关。但是其中英国18、19世纪之交英国浪漫主义运动最伟大和最有影响的诗人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的几个诗句,我却坚持自己翻译,并不寻找和参考任何已经出现的译本,那是《美丽心灵》作者娜萨作为全书、序言和第一章的引子的三段诗句。
并不是我慧眼独具,我深知
孤独有自我完善的魔力。
--威廉·华兹华斯
序言的引子是:
这里矗立着一尊雕像,那是牛顿,
默默无言,却光彩照人。
大理石有幸标记他超人的才华,
思想永远在未知的海洋孤独地航行。
--威廉·华兹华斯
全书的引子则是:
这是另一场比赛,今天终于可以挥舞胜利的棕榈枝。
人类的爱心孕育了这一切,我们生活在其中,
感受它的和善、快乐和柔弱。
微风中,最平庸的小花,也带给我
无尽的沉思,眼泪不由得往下落。
--威廉·华兹华斯,《不朽的丰碑》
其实以我经常被女儿和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批评的文学基础,本来完全没有资格翻译这位两个世纪以前那次世纪之交英国浪漫主义运动最伟大和最有影响的诗人的诗作,实际上我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胆量。可是那次我竟然就这么做了。回想起来,那些日子我被《美丽心灵》深深感动,一时竟自信最能够理解西尔维亚·娜萨引用华兹华斯诗句时的心境。最震撼心灵的,自然是“微风中,最平庸的小花”,我们“感受它的和善、快乐和柔弱”。比起老天爷的安排,每个人爱护纳什的力量,难道不是非常柔弱的吗?可是这许多柔弱的力量集合在一起,竟祷告出或者创造出人间的奇迹。
的确,在天神面前,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很柔弱,但是柔弱承担着爱与希望。许许多多柔弱平庸的小花连成一片,就是谷建芬的歌曲《歌声与微笑》的意境了,虽然那首非常美丽的歌曲,旋律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悲。
2003年与妻子度假英伦,我们还特意旅行大湖地区,流连于华兹华斯的故居。知夫莫若妻,美灵在相册的照片旁边题注,“则柯要去看看华兹华斯--喜欢他的几句诗”。
妻子、女儿和儿子都责怪我,说我对普林斯顿那么有感情,可是我原来的《感受普林斯顿》却写得那么马虎。他们批评得对。他们批评以后,我又已经两次专程行走普林斯顿。现在的这个版本,献给我永远的美灵,也希望能够让读者和尔山、尔冈比较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