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生态也需要一种战略
鼓励能源浪费？
被低油价娇惯了的公众
通用汽车给中国提供了什么教训
汽车业的发展：欧洲模式与印度模式
中国人能不能少开车？
中国必须重新设计自己的生活方式，特别是城市的生活方式。简单地说，这种生活方式要日益集约化。政府和社会不仅要鼓励人们减少住房面积，而且要倡导公共交通出行。
一个被低油价娇惯坏了的社会是不可能有竞争力的。能源问题是21世纪人类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谁能有效地回应这一挑战，谁就能在竞争中先声夺人。
油价不仅影响着一般人的生活，也影响了企业的经济战略。在涉及未来的发展时，企业如果对油价有错误的预期和假设，就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保护生态也需要一种战略
中国正在崛起为一个世界大国。这是举世公认的事实。但是，中国人自己经常忘记这“世界大国”的另外一面：中国是世界头号污染大国，也是最大的能源浪费国之一。
根据世界银行2004年世界大城市的污染数据，在世界30大污染城市中，中国就有21个。参见以下排名表：
测量空气污染非常复杂。污染主要数据的结果依据三个因素：空气悬浮物、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含量。空气悬浮物是指在空气中悬浮的直径为10微米以下的颗粒。这种颗粒由于非常微小，不会被鼻孔、喉咙等器官所阻碍，能够深入到人的呼吸系统内部。直径小于2.5微米的颗粒，则能深入人的肺部。最小的颗粒还可以经过肺部进入其他器官。总之，越是微小的颗粒，对人的健康的损害越严重。在美国，这种空气悬浮物的密度低得多。比如美国第一大污染城市洛杉矶，每立方米的空气悬浮物仅为34微克，第二名是芝加哥，仅为25微克，纽约为21微克，其他城市基本都低于世界卫生组织规定的每立方米20微克的标准。但是尽管如此，美国每年由空气悬浮物等原因所导致的死亡人数在2.2万～5.2万之间，欧洲每年则为20万。
中国人口更多，空气悬浮物的密度要比美国和欧洲高数倍，其后果也可想而知。一项2005年的估计称中国因空气污染而死亡的人数每年有40万。二氧化硫主要是从各种燃料的排放中产生，会引发酸雨、危害健康（特别是老人和儿童）。二氧化氮是一种有毒气体，可以是从自然中产生的有机物质，也会从汽车和工业排放、肥料等等中产生。上表中的数据，是对10万人以上的大城市的监测结果。世界银行公布了这些数据，但并没有进行污染排名。其中的一个技术难题大概是所监测的空气悬浮物、二氧化硫、二氧化氮这三个要素在空气污染中各占多少比重不好衡量，特别是关于后两项的数据尚不完全。我在这里仅根据空气悬浮物的密度进行了排名。不过，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在印度、埃及等国的高污染城市，其空气中的二氧化硫、二氧化氮的浓度明显比中国城市小得多。所以，这个排名因为排除了这两项而低估了中国城市的空气污染的程度。
这么严重的空气污染，自然和中国严重的能源浪费有关。美国能源部下属的“能源信息管理”部门2007年10月公布了《2005年国际能源年度报告》，其中有一个各国的“二氧化碳密度”表。所谓“二氧化碳密度”，是指每生产1000美元的GDP所排放的二氧化碳的数量。因为二氧化碳主要是通过能源燃烧所产生的排放，二氧化碳的数据就直接反映了各国能源使用的情况。我把这些数据和各国人均GDP的数据综合，列出了中国和对中国比较有参照意义的国家的“二氧化碳密度”与人均GDP，由此可以大致看出能源效率与经济效率的关系。
由此表可以看出，能源消耗最高的是前苏联的几个国家。接下来几乎就是中国。伊朗是世界主要石油出口国，油价便宜，能源消耗高于中国。但是，沙特阿拉伯这一头号石油出口国，能源消耗水平居然低于中国。事实上，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的能源消耗都明显少于中国。这些国家可以分两类，一类是人均GDP低于中国、其能源消耗水平低主要是因为还处于前工业化或工业化不足阶段，如乍得、柬埔寨、越南等等。另一类则是人均GDP高于中国的国家。在这些国家中，有个大致的趋势：人均GDP高的国家能源消耗水平较低，也就是说能源利用率比较高。如果像乍得、柬埔寨那样停留在前工业化社会，能源消耗水平肯定低，但同时生活水平也低。这类国家对中国几乎没有可参考的价值。但是，一旦进入工业化社会，高发展水平、高生活水准和高能源利用率就有着非常大的相关性。中印两国处于工业化国家的低端，能源浪费极其严重。如何降低能源消耗，是这两个国家未来面临的严峻挑战。
中国的决策者们，对于上述这两张表所反映的现实更需要高度重视。第一，中国是严重的能源依赖国家，将成为世界最大的石油进口国。中国的能源利用效率，几乎是挪威、日本等国的1/10。如果把能源利用效率提高到挪威的水平，90%的能源就会被节省下来。要知道，挪威是世界第三大石油出口国，20%以上的GDP来自于能源出口。挪威地广人稀，每平方公里仅12.3个人（中国为138人），按说应更依赖汽车等消耗能源的交通工具。但是，守着这么充足的能源，又有着这么强烈的需求，挪威并没有肆意浪费，其能源利用率在工业国家中还是数一数二的。
这才是中国的榜样。第二，中国因为人口密集，同等程度的能源消耗所造成的健康问题比挪威这样的国家恐怕要高十几倍。现今中国为工业污染所付出的健康代价没有透明的数据可查。但是，根据常识估算，这一代价的人均水平恐怕比发达国家高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比如以世界卫生组织所规定的空气安全水平来衡量，每立方米的悬浮物应该在20微克以下。然而在中国，连乌鲁木齐这样的西部城市也达到了57微克。大部分中国的城市居民，呼吸着极度危险的空气。这可能在未来几十年急速老龄化的过程中使大量人口提前丧失劳动能力，并给中国的经济发展增加沉重的医疗成本。
要解决这些问题，仅仅靠发展再生能源、调整工业结构是不够的。中国必须重新设计自己的生活方式，特别是城市的生活方式。简单地说，这种生活方式要日益集约化。政府和社会不仅要鼓励人们减少住房面积，而且要倡导公共交通出行。
鼓励能源浪费？
那么，中国是怎么走到第一污染大国和能源浪费大国这一步的呢？这里有政策的问题，也有社会文化和生活习惯的问题，在此无法一一做通观的论述。我们不妨举例说明，先来几个2008年的“镜头回放”。因为这一年不仅油价创了历史纪录，而且还有奥运会所带来的国际压力。中国社会在燃油价格、机动车辆限行等等问题上都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应该说，2008年的高油价如果继续下去，就将重新塑造世界经济格局。不过，随着半个多世纪前所未有的经济大衰退，国际油价从每桶140多美元一度跌到了40美元以下。预言中的每桶200美元甚至300美元的高油价，似乎离我们已经非常遥远了。但是，检视历史就知道，自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以来，每次高油价后都有油价急剧的回落。但每次回落后，油价又会反弹得更高。
油价回落的主因，是石油进口国在危机之中迅速调整能源和工业战略，推行节能技术，有效地抑制了需求。油价反弹，则是因为经济发展不断对石油提出新的需求。这些需求无法完全通过节能技术来解决。如今世界经济跌入谷底，各石油进口国大力发展再生能源、提高能源效率标准，也许会在全世界掀起一场绿色能源革命，从根本上改变世界的能源结构，降低对石油的依赖。但是，这些技术的发展速度及其潜力还很难估算。同时，中印等新兴大国，都是以能源密集型的工业模式为主导，是提高能源需求的主要动力。这是过去的国际石油市场从未有过的新现象。日后即使油价跳回每桶140美元的水平，甚至达到200美元以上，也不再是天方夜谭了。所以，2008年不是一去不复返的能源噩梦，更可能预示着未来的能源现实，对日后中国的发展有非常重要的参照意义。
2008年6月19日，中国政府宣布提高燃油价格。一夜之间，各大城市的加油站排起了等着加油的汽车长龙。颇有些20世纪70年代西方国家石油危机的味道。这种恐慌的场面，多少反映了油价对老百姓生活的冲击。
然而，作为一个走向市场经济的国家，这种涨价是个不能回避的短痛。回避短痛，长痛更不堪设想。
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石油进口国。到2008年为止，中国的油价与国际油价脱钩达到了离奇的程度。以美元来计算，即使在那次涨价之后，中国燃油价格大约为0.85美元一公升；在主要发达国家中油价最低的美国是1.08美元一公升，英国是2.33美元一公升，德国等工业国家的价格则更高。在涨价之前，中国的油价比美国低40%左右，还不足欧洲一些国家油价的1/3。
为什么会如此？原因在于发达国家有燃油税，中国政府则对燃油进行了补贴，造成了人为的低价。如今的世界上，有一半人口享受着燃油的政府补贴。这主要集中在发展中国家，如中国和印度，以及一些产油国家，如中东诸国和委内瑞拉。发达国家则多在市场价格之上加收燃油税。这种不同的政策，自然导致了石油需求增长的不同。到2008年夏季为止，世界油价翻了一倍。主要发达国家因为油价高扬，石油需求不是下降就是持平。世界石油需求的增长，100%都来自这些有石油补贴的国家，原因就是补贴所造成的低价不断刺激着石油的消费。结果，这些国家的人为低价通过增加石油需求反而推动了国际油价的上涨。在这些国家中，中国经济规模最大，在这方面承担的责任也最大。
在这一背景下，我们就可以明白，中国在2008年中美第四次经济战略对话落幕之时宣布油价上涨并不是巧合。众所周知，石油价格主要由市场上的供需关系所决定的。在需求一端，中印等崛起国家对石油的补贴，鼓励了需求的扩大，成为油价上涨的重要原因。2008年上半年国际油价有两次短时大跌：一次是印度和一些东南亚国家宣布削减石油补贴，一次就是中国宣布燃油上涨（在几小时内国际油价的跌幅超过每桶4美元之多，但随着以色列针对伊朗的军事演习等国际危机，油价又因为供给的问题而迅速反弹）。可见，中国在油价问题上，承担着真实的大国责任。中国油价不涨，在政府买一部分单后用起石油来自然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中国在2008年已经是世界第三大经济体，胃口开了，食量奇大，当然会引起世界石油短缺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