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穿越茫茫的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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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圣王治水(一)

夏日里,阳光明媚,略显燥热的空气之下是点点难得的金黄色,透过葱茏的树影投射下来,散漫了大地。

顾盈精神抖擞。

虽然已经在马背上颠簸了两个月,但毕竟可以回到早已阔别多年的家乡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在马臀上多加几鞭子,好一路狂奔回去,可是如今的他只能跟在长长的队伍中间,他的周围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长长的青铜戈的武士,他们的战马都迈着整齐的步子,仿佛约定俗成的样子,没有一个人试图打乱这步伐,于是,顾盈也只好努力学着这样的步伐,在后面紧紧跟随了。

终于,他感到实在是无法忍受了,一种莫名奇妙的冲动在他的心中涌现着,使得他不再畏惧这样些让人感到讨厌的规矩,他干脆扬起那了根又粗又黑的鞭子,在马的臀上轻轻抽打了一下,那匹马果然乖乖地加速前进了。顾盈终于离开了队伍,向着前门的大路奔去,而周围的武士们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行进着,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越轨行为头去诧异或者是职责的目光。顾盈的战马还在不停地加速,这使得他不再感到空气的燥热与沉闷了,阵阵凉风刮在了他的耳边,摸着他的双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有了一种难得的解脱了的快感。

“站住!”

一声严厉的训斥传来,使得顾盈心里不由得一紧,不过很快他就沉下气来,赶紧勒住缰绳并回过头来观察。

果然是郅须将军。在这千军万马组成的庞大队伍当中,他可能是唯一敢于训斥和干预顾盈的行为的人了。

“回到你的队伍里面去!”

“呃,好吧。”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了,不要以为你的父亲不是一般人,你就不把自己当成一般人。临走的时候,你父亲反复交代过我,要把你当成普通士兵一样对待,尤其是不得违反任何军令,这几年里,我对你已经够宽容的了,你不要太放肆!”

顾盈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责骂了,因为几个月前,当队伍决定班师的时候,他听说父亲已经风闻他在外面的种种事情,等他回去之后,就要严厉地责罚他了,从以后,他不得不像一名卒子一样处处谨小慎微,免得再次遭到将军的责骂,甚至是在家父面前的告状。他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做人应该本分,这是父亲经常用来教训他的话,尤其是童年的他与弟弟发生争执时,父亲与母亲没有哪一次不是偏袒弟弟的。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有一次,他与弟弟曦元在汶山下邑的大街上闲逛,由于记忆的模糊,他实在是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和弟弟一起去那个最不应该去的地方,大概是逛得实在太无聊了吧,他们一道走入了汶山下邑的神庙里面,守门的武士见到他们,竟然也不敢阻拦,如今的顾盈并不记得在那里面究竟看到了什么,或许神庙里面有天神吧,或者是某种心灵的感应,他只是隐约记得,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那神庙里面的场景把他们两个人都震住了。

他们可以完全不把守卫在神庙各处的巡逻武士放在眼里,自由穿梭于神庙内部的各个角落,可弟弟毕竟是顽皮的,他不知道从那里抓下来一只玉石制成的鱼形器物,举在手里欢呼着、招摇着,这一举动马上引来了好几个巡逻的武士跪在他的身旁,祈求他把玉石鱼放下,可是弟弟并不理睬,反而用这样勇敢的举动不停地吸引哥哥的注意,少不更事的顾盈有些急了,他猛然伸手,试图狠狠抓住那块玉石,却并没有抓住,玉石从弟弟的手上滑落下来,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这玉石大概是上天的造化吧,它并没有被摔坏。可弟弟对哥哥的抢夺行为却表现得极度不满,气急败坏的他没有给旁边的武士们冲过来抢走玉石的机会,他仿佛要向哥哥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风似的,再一次抓起那块玉石,使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

玉石终于碎了,而且碎成了好几块,纷纷散落在神庙大厅的四壁,全然不见了踪影。这个时候,还留在顾盈模糊的印象中的除了弟弟脸上那无比骄傲的神情外,就只剩下在旁边痛哭不止的武士们了,看来那玉石仿佛他们的脑袋一般珍贵,而武士们不敢阻止哥俩的疯狂举动的唯一原因,乃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当今蜀王。

顾盈知道,父亲号称杜宇,做了蜀王之后又号称望帝,名字叫做蒲卑,自己是望帝的大儿子,而弟弟曦元则是望帝的嫡长子,是杜宇的王后梁利所生。顾盈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只是知道,母亲乃是杜宇的众多王妃中极受冷落的一位,在生他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于是,在顾盈的记忆中便从来都没有母亲的形象。

顾盈记得很清楚,为了这件事情,勃然大怒的父亲不仅没有把弟弟怎样,还把他痛骂一顿,之后命他整天跪在王宫外面的地上反省,最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是,他不仅被剥夺了进入神庙的机会,而且永远无法参加国中举行的任何大型祭祀,对于一个蜀国贵族来说,不能参加国家祭祀,那就无法亲眼见证来自神的旨意,也就等同于丧失了王家的一切权力。

从此之后,顾盈再也没有出现在祭祀典礼的现场了,每当国都汶山下邑开始进行祭祀的时候,他都只有老实待在家里,不敢到外面去露面,以免父亲知道后变本加厉地责罚。

顾盈知道,古蜀国历来都是部落联盟组成的国家,从蜀山氏先王蚕丛开始,经历了柏灌和鱼凫的时代,一直到了鱼凫国的最后一位王的时代,父亲的英明使得他和他的部落取得了全部蜀人的信任,于是取代了鱼凫国的国君,成为了蜀王。父亲在蜀地建立了杜宇国,自称杜宇国的望帝,把都城迁到了汶山下邑,成为了不亚于中原的尧、舜、禹和商汤的开国君王。在顾盈的心目中,父亲不仅仅是地地道道的蜀山氏的后裔,而且是蜀人的骄傲,可却也是顶在自己头上的魔鬼。几年前的时候,刚刚年满十七岁的顾盈终于被父亲赶出深宫了,原来,中原又陷入了大混战当中,杜宇打算发兵进入中原参战,而顾盈就被父亲送到了这支远征的队伍当中,而且一去就是五年。

中原混乱的起因乃是西周的幽王昏庸无能,惹恼了天下的诸侯,结果被仇敌申侯和犬戎军队所杀,申侯和其它一些诸侯立周平王宜臼为国王,而此时的周朝都城镐京早已在战火中残破不堪,加上犬戎军队的无礼霸占,平王决定将京都迁至洛邑,于是建立了东周。东周建立以后,周朝的王室早已衰微,根本无力阻挡四方蛮族反反复复的进攻,于是召集天下诸侯共同抵御强敌,杜宇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决定派出一支军队,响应平王深入中原腹地,守卫王都。没想到五年的时间里,这支队伍都一直在大山以北流浪着,和遭遇的蛮族打了几仗,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却连平王的洛邑都没有看见,几个月前,领兵的郅须将军突然碰到了蜀王派来的密使,要他们立刻赶回蜀国,说是国中出了大事。将军不敢怠慢,立刻命令队伍启程,向南进入山区,翻过栈道入蜀,不过,这可乐坏了归心似箭的顾盈。

如今早已不是蜀人的第一次出征了,听家里的老奴蜀临说过,从三皇五帝的年代里开始,中原与蜀国本来一家,除了残暴的夏桀伐蜀之外,没有出现过什么纷争,可是自从鱼凫王开始,两边就一直战乱不断了。鱼凫国建立的时候,商王朝的中心是京畿重地,外面是保卫京畿的数百个大小诸侯的领土,而最外面则是陆续臣服于商王的野人与异族,臣服于商的外邦与附属国颇多,有鬼方、人方、羌方、土方、虎方等等,可是让商王无比烦恼的是西部蜀山氏后人建立的鱼凫国,却总是想摆脱自从黄帝时代就开始的与中原的臣属关系,独立于商的外服方国体系之外。蜀国人都觉得自己并非商的附属国,而是与商同样的大方国,蜀王与商王一样,拥有统治各自国度的权力,蜀王绝对不会臣服于商。

从此,只要是有蜀人的地方就有战争。

商王派出的第一支征蜀大军无功而返,后来,新继位的商王派出缶人部落讨伐蜀人,没想到缶人不幸战败,故流落至成都平原投靠蜀人,商王大怒,决定御驾亲征,可是商都距蜀地有千里之遥,况且蜀道艰险,商朝人出兵伐蜀,颇为困难,劳师袭远,乃是兵家大忌。最后,商王依旧是惨败,许多随军前来的商朝贵族也葬身于此。商朝人不愿意炫耀和蜀国的战争,他们往往把这些战争的结果作为国家机密刻成甲骨文封存。既然是战不能胜,从商朝中期开始,历代商王对蜀人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们承认了这样的一个独立方国,并且与之频繁来往。商朝的巫师时常蜀地举行祭祀仪式,甚至还在他们的宗庙中秘密占卜出蜀人将要获得的农业丰收。

恰恰相反的是,蜀人部落里却广泛流传着关于和商的战争的故事。其中,最为著名的乃是说商朝末年的时候,周武王大会天下诸侯,共同讨伐残暴的商纣王,蜀人不但参加了此次聚会,而且出兵参加了牧野之战,最后终于帮助周人推翻了昔日的死敌商王,结束了商朝在中原的霸业。

“也不知道蜀临现在如何了?”骑在马上百无聊赖顾盈的嘴里不停嘀咕着,他的心里突然开始惦记其这位普普通通的家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