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之初,天地浑沌,昼夜部分,而盘古生,一万八千岁,乃开天辟地,天地之间,阳清者上升而为天,阴浊者下沉而为,地盘古立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又一万八千岁,乃有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之时,而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啊。”
“天地之间,有九万里之遥!”蜀山淇终于知道这天地之间的距离了。“可是这茫茫大地又有方圆几万里呢?”
“酋长莫急,听我慢慢道来。古人说,‘元气蒙鸿,萌芽兹始,天地遂分,乾坤肇立,天生盘古,三万六千余岁,腐尸化身;气成风云,声塑雷霆,左目为日,右目为月,五体四肢为五岳四极,血液灌注江河,筋脉化作地里,肌肉生发田土,发髭铸就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风气酝酿,遂化为黎氓。’”
“那这天底下的部民,都不过是这巨人盘古身上的虫子了?”蜀山淇很不解。
“非也。古人说,‘启感阴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正如我刚才所言,人之为人,乃是的天地灵气所成,天地之间鸟兽虫鱼之类,虽有灵气化育其中,但终非灵气之物啊。”
“那这盘古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盘古之后,混沌初开,天地生成,元气上升,阴阳流动,四时变化,聚散分合,终于孕育出这天地灵气,然后才得幻化为人。中原沃土千里,树木连荫,鸟兽成群,部落云集,人物众多。上古之时,禽兽多而人民少,部民多穴居野处,受野兽侵害,有巢氏教民构木为巢,于是深广之民,结栅以居,以避野兽;上古无乐声,女娲氏做笙簧,风嘶鸟语,虫鸣溪唱,皆由之模仿,古乐和声,清音缭绕,淡雅秀丽,人皆赞叹;后有燧人氏在林中居住,常以山石捕野兽,石块撞击而生火花,燧人氏乃以石击石,引燃火绒,后又见鸟啄燧木,乃折下燧枝,钻木取火,后传至四方,为天下之先啊。”
“哈哈,我蜀山氏部落从来就会钻木取火,哪里听说过这燧人氏教民取火的事情啊。”蜀山淇似乎不太相信这样的事情。
“酋长有所不知啊,且听我说,这燧人氏乃是上古的第一位先王啊。中原人无不知道这位燧人氏先王,位列‘三皇’之首。”
“那后两位呢。”
“一位乃是伏羲氏,另一位就是神农氏炎帝。”
“伏羲氏以物为法,道成自然,智慧卓著,通达上下,仰观象于天,俯察法于地,始作八卦,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结绳为网以渔,结绳为罗以捕鸟兽,造书契、正婚姻、教渔猎,开民心智,广布仁德,恩义汇通,天下仰望,乃成‘人文始祖’啊。”
“哦!中原还有这样的人物,中原还有这样的事情,我蜀山淇真是不敢想啊。”
“世事变迁,此二人皆生于上古,茫茫千载,诸事久远,隐没无闻,传说多有不实,而神农氏乃当世之人,中原人好食生肉,喝兽血,穿兽皮,神农氏怜惜苍生,乃开化之,尝百草之实,察酸苦之味,教民食五谷,诲人以农桑商贾之事,以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神农尝百草之滋味,一日而遇七十毒,皆能舍生忘死,义无反顾。”
“那么这神农氏还在世吗,后来又如何了呢?”
“呵呵,神农氏乃中原万人称颂的神王,号为炎帝,炎帝率部聚于中原渭河流域,后又入黄河中游,与九黎族相争。九黎族首领蚩尤,兽身人面,铜头铁脖,头上有角,耳上生毛,硬如剑戟,能吃砂石,有兄弟八十一人,皆骁勇非常,能征善战,炎帝不敌,遂退回涿鹿,向黄帝求援。
“这黄帝是否就是中原的部落盟主啊?”
“呵呵。” 嫘祖见蜀山淇听得有些入迷了,便微笑着停了一下,“我此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引出蜀人和黄帝的渊源来,所以,酋长不妨听我谈谈这黄帝的事情。”
“呵呵,快说说吧,我都等不急了。”蜀山淇把眼睛瞪大了。
“黄帝乃部落首领少典之子,本姓公孙,长居姬水,因改姓姬,居轩辕之丘,故号轩辕氏。生方数十日乃言,少时才思敏捷,敦厚能干,聪明坚毅。年方十五,入继有熊国君位,以土德称王,土色为黄,故称黄帝。时九黎族蚩尤,兼并诸侯,暴虐无道,人神共怒。而炎帝日衰,任部落攻伐,战乱不已,生灵涂炭,炎帝终无可奈何,遂求助于黄帝。那蚩尤有兄弟八十一人,号为神带后裔,皆兽身人面,铜头铁额,不含五谷,只吃河石,又造兵杖、刀载、大弩,神勇无比。黄帝领命,号令天下,集结众人,大战蚩尤于涿鹿之野,凡十五年,兵势枯竭,难以取胜。”
“哎呀!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不知从什么地方,颖突然跑了出来,坐在蜀山淇的身边,侧脸望着他。
“这位夫人在和你谈论什么啊?”
“呵呵,这位是中原君主黄帝的妻子,名叫嫘祖。”蜀山淇看了看中年妇人,接着说,“这是我的妹妹,名叫蜀山颖,是罹难的老酋长的女儿。”
“什么啊?我是你的未婚妻,你难道忘了!”
“哈哈!我还敢忘了吗?”蜀山淇伸出手去,放在蜀山颖的头顶上,把她的长发搞得乱蓬蓬的。
“哎呀,让人家看着笑话了,还是听人家继续讲吧!”
“呵呵,既然是老酋长的女儿,那也算是名门之后了,幸会啊!” 嫘祖的眼睛盯着蜀山颖,仔细打量着。
“哎呀!你们中原人,还没见过我这蜀中女子吗,有那么好看嘛。算了,我走了,你们慢慢聊!”蜀山颖见嫘祖不停地看着自己,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自己走开了。
嫘祖接着说:“黄帝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盼望贤哲指点破敌良策,一晚梦见大风吹走天下尘垢,又梦见一人,手执千钧弩,驱羊数万群,醒来后心中疑惑,暗想风为号令,执政者也;垢去土,后在边,天下岂有姓风名后者哉。黄帝食不甘味,寝难安席,留神察访,一日巡游,见一耕夫,堂堂仪表,黄帝料其必有可取,即命近臣去问何处人氏。近臣领命问之,耕夫不答,帝量其为贤者,遂下辇步行至田畔。耕夫见帝步行前来,忙弃其锄,俯伏于田中,自称姓风名后,黄帝大悦,命随驾入朝,风后不辞,领旨同行。正行之间,只见大泽旁一樵夫,在山林中四顾而行,帝视良久,见其人威风凛凛,志气昂昂。帝命住辇,即步入林中,樵夫自称力牧,黄帝遂扶起,命随驾回朝。
次日加封风后为上相,以为辅弼之臣,封力牧为上将,领兵攻蚩尤。在涿鹿郊野,两军摆开战阵。蚩尤布下百里大雾,三日三夜不散,兵士皆不辨方向。风后献上指南车,于大雾中遥指南方。西王母见状,派玄女前来,教他三宫秘略五音权谋之本,风后据之演化出遁甲之法,遂大败蚩尤,蚩尤臣服,天下无事。不久又出骚乱,黄帝知蚩尤未死,虽降服,然声威尚存,于是画蚩尤相悬挂捉拿。蚩尤反,率领魑魅魍魍,请风伯、雨师纵风下雨,命应龙蓄水以攻黄帝,在冀州重开战端。黄帝请来天下女魃于东荒止雨,而北隅诸山羌兵驱应龙至南极,终擒蚩尤而诛之,黄帝知那蚩尤有不死之身,于是分葬于四处,使之不得完尸。天下人遂尊为黄帝为部落盟主,号天子,代炎帝而为天下共主。”
“黄帝既然是天下共主,我们古蜀人为何不知道啊?”蜀山淇不明白,在中原如此叱咤风云的人物,老酋长却没有向自己提起过。
“酋长不知,这蜀地偏远,消息不通,中原变化,与蜀地似无太大关系,但酋长,可知二十余年之前,黄帝为联合天下,讨伐蚩尤,曾经驾临于此,和古蜀的老酋长有过盟约。”
“我不知道此事啊!”蜀山淇心中觉得奇怪,此时也不曾听老酋长提起,况且老人已经罹难,也没有对证之人了。
“呵呵,蜀人历来讲求信义,酋长可不要失约啊。”
“哈哈。”蜀山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蜀人说话算数!”
“黄帝当年驾临蜀地,是从荆楚之地沿江而入的,一直跨越了岷山腹地,才在那岷江边上找到了蜀人的部落,高辛氏、有缗氏和西陵氏部落也在其中。二十年前,我本是西陵氏部落之人,被蜀山酋长认作义女,在岷山上的桑园养蚕,那年春天,黄帝驾临桑园,与我相逢,见我身上穿着的一件金色彩衣,地上堆着一堆蚕茧。黄帝问我所穿何物,我便给他讲了植桑养蚕、抽丝织绸的事情。要知道,这些本来都是古蜀人的发明,传到我们西陵氏部落发扬光大了。黄帝听后,想起人们还在过着夏披树叶、冬穿兽皮,一年四季衣不蔽体的生活,于是就想把这丝绸带到中原去,好让人们穿衣御寒。黄帝与老酋长会盟,老酋长便答应将我许配给黄帝,然后还借给他蜀中精壮数百人,随黄帝出征。从此我与黄帝结为夫妻,这古蜀人与中原也从此相通了。”
“那古蜀人和中原的渊源不过二十年,老酋长也不会只字不提吧!”
“古蜀人和中原的盟约,从来就有,且听我说吧,当年随黄帝来到中原后,黄帝命我向百官和百姓传授育桑养蚕之术,我领着一批女子上山育桑养蚕织丝,把野蚕驯养成家蚕,但蚕养日多,抽丝织帛却成了问题,这时有一女子发明了缠丝的纺轮和织丝的织机,黄帝得知后,对此项发明大加赞赏,让她给众人传授技艺,后来黄帝娶她作为次妃,名叫嫫母。”
“哈哈!我古蜀人发明蚕丝,却未曾听说有这驯养家蚕、制作织机的事情,真是可惜了啊。”
“有了这两样东西,丝绸产量提高,部落之人乃可以人人得穿丝绸啊!”
“哈哈!大灾之后,我们正愁缺衣少食呢,有了这样的好事情,那么为什么不拿出来与我们这些古蜀人的后代分享啊!”
“天地之灵气,人或可以顺而得其道,或可以逆而得其术,但终有不可得者,是为运势,盖祸之由也。古人做巫术,欲得其道,代天地而掌万物,无奈运势万般神奇,皆上天安排,人为而不可逆,只有沟通天地,祈福上天而已啊。”嫘祖停了一下,继续说,“这养蚕之法,不祈上天,不问巫术,乃由我等子民开创,是乃得其道术啊,黄帝之时,天下懵懂,黄帝乃召群臣作穿井、作杵臼、作弓矢、刀、枪、六纛、旗帜、号角、鼙、兵符,炼铜铸鼎,建造宫室銮殿,服牛乘马、制舟造车,做衣裳旃冕;立甲子、占日月,行算数调历,造律吕笙竽、创医药文字;设官司职,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设三公、三少、四辅、四史、六相、九德,协助理事。提倡节简朴素,反对奢靡。修德立义,惟仁是行。黄帝之前,田无边际,耕作无数,黄帝以步丈亩,划成井字,穿土凿井,中间一块为公亩,四周八块为私田,由八家合种,实行井田制。黄帝得其道术,中原文明开化,气象更新,皆自黄帝始啊。”
“原来是这样啊!”蜀山淇第一次听到了对中原如此详尽的概括,真是有些恨不得一晚之间就飞过去。
“这些事物,还需要酋长亲见,方才得其妙处啊。就说这仓颉所造之字,只需寥寥数笔,便可将每日言谈记下,后人经久不忘啊。” 嫘祖捡起了地上的一支枯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蜀”字。
蜀山淇仔细一看,那“蜀”字宛如身体卷曲长着一只大眼睛的蚕,环绕成了椭圆形。
“酋长请看这‘蜀’字,乃是取的蚕的形象,寓意古蜀人乃是蚕的故乡。”
“那仓颉又是什么人啊?”
“仓颉乃是黄帝臣属,黄帝属下有炎帝、应龙、风伯、雨师、天女、仓颉、风后、伶伦、力牧、常先、大鸿、神皇、女魃等十数位大臣辅佐,这仓颉便是造字的大臣。”
“是这样的啊!”
交谈越深入,蜀山淇越难以想象,中原王朝究竟是何等的文明气象。灾难使得他的生活陷入了深渊,可是对中原的想象又使得他找到了对部落未来的寄托。这位西陵氏夫人的博闻与健谈使得他相信,中原人比他想象得要高级得多,至少不会比这部落更为原始。最难能可贵的是,在刚刚开始他统领蜀地的时代,部落就已经可以直接和中原人相互沟通了。
太阳到了正午,又很快西斜,黑暗开始为大地抹上一层独特的颜色,古蜀人的火把被再次点燃,构成了一簇巨大的篝火,古蜀人载歌载舞,为的是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狂欢进行到深夜,明月早已挂在西天,蜀山淇随便倒在了一棵树下,呼呼大睡,睡得毫无知觉。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被叫醒了。
“嫘祖夫人有请酋长到那边树林中议事,请酋长不要推辞啊。”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无比浑厚。
蜀山淇隐隐猜到,那是藜穆的声音,迷迷糊糊之中,他慢慢坐起了身,揉了揉眼睛,看见藜穆双膝跪下,一副恭敬的样子。蜀山淇感到奇怪,于是问他:“你为什么跪在这地上啊?”
“酋长,这是臣属见到王的礼节,臣属见到王,就好比是见到了地上的神巫,见到了可以通神的人。昨天与酋长相见的时候,臣下过于鲁莽了,有失礼节,还望酋长见谅啊!”说着,藜穆双手抱拳,两眼死死望着蜀山淇。
蜀山淇只是隐隐记得,只有在蜀人部落祭祀神灵的时候,才会显示出如此的虔诚。而由于才从灾难中复苏过来,蜀人已经好久都没有进行过那样费时费力的仪式了。蜀山淇不喜欢那样的仪式,他一直都不太相信,神灵真的会给自己的部落带来,他相信神灵是存在的,并且主宰着世山的一切,可是他觉得,神是一种无比神秘的东西,神秘得不可揣测,而人的意志是无法真正影响神的。
蜀山淇站了起来,他挥挥手,叫藜穆在前面带路。穿过一段稍微曲折的山路,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片小树林就出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