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却望见四五个狼形虎壮的差人站在门口,有的拿刀,有的拿棒,有的拿锁链,有的拿木枷,心中顿时没来由一紧。
“呔!”
当头的一个中年持刀的差人一声暴喝,吓得许罗一哆嗦。
“这书生,你可是许麟?”
许罗心头一颤,暗道:“莫非是那员外爷做事出了纰漏,让人看穿?我却不能自乱了安排……”
想到此,许罗忙道:“正是许麟……不知道差官有什么差事……”
那差人挥手打断许罗的话,呵斥道:“大胆许麟,你科场舞弊的事发了,如今你可有话说?”
许罗一惊,茫茫然道:“此事从何说起?断无此事也……差官莫不是寻错了人?”
那差人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喝道:“你唤作许麟,又是个书生,怎的会错?你左推右搡,当是心存侥幸,我不与你分说,却请老爷断定!”
许罗心中叫苦,暗道:“莫非因由是换了个名字?怎的惹了这样的官司,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正要辩诉的时候,那差人将手一挥,四五个差官一窝蜂冲进许罗家门,未等许罗挣扎,便一拥而上,将他按下,拿那木枷锁了,又安上三十斤的手脚镣铐。
许罗本要反抗,奈何他一个书生,哪里抗得过那如狼似虎的差官?见许罗安了镣铐还不老实,当头官差脸色一变,将刀鞘一砸,砸中许罗的后脑,许罗只觉眼前一黑,便被几人拉了出去。
许罗的母亲闻得响动,从房中冲出来,见到官差将许罗锁住,连忙去拉,却被官差一脚踹出一丈来远,鼻眼流血,当即昏了过去。许罗父亲从田地中赶回来,正要拉扯,却让官差踢到大腿,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众官差这般拖着许罗便出了村子。
这时许罗方才醒来。
“这是为何?这是为何?许罗冤枉!许罗冤枉!”
许罗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就两股颤颤,慌了手脚,只是不住挣扎伸冤。
官差烦他聒噪,呵斥道:“冤枉?哪里来的冤枉?你这腌臜书生,外表斯文,却做些下作的勾当,到此刻还不见老实。刚刚还自称许麟,现在却要诈称许罗,当真是奸猾刁钻之人,拿你不冤枉。”
许罗一愣,心中顿时好似吞了一个苦胆般,暗道:“莫非天要捉弄许罗邪?”口中大声道,“我原本就唤作许罗,只是前日不巧改了名字而已,还望差官查明!”
“哼!好个刁钻书生,枉自读了诗书,也不知道一点廉耻,户籍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从落地起就唤作许麟,如何做得假?休要胡搅蛮缠,当心吃了水火棒子!”那当头的官差冷笑。
其后一个尖嘴瘦皮的道:“差头,莫要和这厮缠绕,我听人说,这厮考场舞弊当场被逮住,却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他逃了出来,好在天网恢恢,却是不差。”
“考场舞弊?”
许罗心中一动,似乎摸着些什么,忙申辩道:“这从何说起?从何说起?我乃是本试第三,举人功名,哪里有舞弊的事情?”
“嗤!”
旁边一个官差嗤笑道:“这厮怕是急疯了,得了痴心症,刚刚放榜出来,这三山镇唯一的举人便是许员外家的许罗许公子,却哪里是你这穷酸?你还是乖乖的少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免得恶了许员外家,免不得好果子吃!”
许罗一听,心中大骇,暗道:“许罗!对了,正是那许员外的儿子许麟顶去了我的功名,旁人不晓得,他却知道得清楚,可以找他做主!”
许罗想到此,心中又似有了指望,忙向前快走两步,扑倒在地,拉着那差头的袍沿,哀求道:“差官可找许家庄许员外来为我作证,此事他知道得清楚。”
“大胆!”
旁边的一个差人喝道:“好个书生,许员外能与你有什么关联?你只是一个破落的书生,又犯了死罪,乃是个低下的人。那许家庄祖上便出了翰林,在这平成县也是有数的善户,如今许罗公子又中了举人,光耀门楣不在话下。你休要胡言,免得加重了罪孽,到头来免不得受苦!”
差人这话倒也不差,那许员外原名唤作许峻驷,祖上很是出了几个学识渊博的人。最为有名的乃是许家先祖许盛茂,曾为中兴名将祝融将军童烛的幕僚,天下大定之后,身居左丞之职。显帝卒,又居太师之位,门徒满天下,后许氏一门历经三代,都是翰林。只可惜其后党争失利,失去了权势,举家避祸,来到这三山镇。
虽然在朝中失势,门庭衰落,但仍是很有些家资。来到这三山镇之后,人丁一直不旺,后来得了高人指点。原来是当年祝融将军童烛行杀伐之事,横扫天下,造了许多杀孽。祝融将军无后,就要应在许氏一门身上,便是三代而衰,世代不举。
于是许家庄从此,便多行善事,每到年节灾荒施米施粥,天寒瘟疫时施衣施药,以图积累阴功,将来再有出头之日。整个平成县之人,因此都受过许家恩惠,十分崇敬这许家庄,所以见许罗似有拉员外下水的意思,众人皆怒。
许罗吃了一惊,心中愈加发苦,只是哀求:“若是许员外来,定然能为我做主,劳烦差官捎个口信,将来脱罪,定然不忘大恩。”
几个差官瞥了许罗一眼,道:“我看你这书生,衣着粗布,身子干瘦,两颊无肉,面色发青,浑没有半点福相,乃是个该死的人,哪里有翻身的日子。我去那许员外家,若是没有此事,又要得罪人,却是许你不得。你趁早绝了心思!”
许罗不管,只是哀求,当头的差人见他聒噪,拿过水火棍来,照背上就是几下,直打得许罗满地翻滚,又戴着枷锁,躲闪不过,叫声凄惨。旁边几个差人听了,哈哈大笑。
不多时府衙便到了,几个差人不由许罗分说,连拖带拉将许罗压进大牢,选了个监,去了枷锁,往里面一推便走了人。
“兀那书生,怎的到了这般田地?”
官兵一走,一个粗壮的汉子靠在墙角,朗声道。
许罗乃是个读书之人,自来青白,哪里知道现在长衫未脱,便下了监房做了囚犯,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竟是痴呆了。那汉子叫了几声,也不见许罗应答。
“你这书生,好不晓事理。怎不答我的话?”
汉子走到许罗面前,伸出蒲团大的手掌,照着许罗的脸上就是一下,声音嘣脆。
许罗吃这一下,顿时醒了,摇摇头,好似大睡初醒一般,茫茫然不知所以。
“哈哈,这书生,倒是有趣。”
汉子见许罗这般痴呆模样,也忘了生气,指着许罗哈哈大笑起来。
“这……这是何地?”许罗见到周围陈设,猛然跳起来,惊慌道。
“这是何地?”汉子道,“你莫不是傻了吧?这是成平县衙监房,你待是百花居呢?”
“监房?”许罗慌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我清清白白,怎会进这地方?”
汉子嗤笑道:“你这书生真是有趣,清清白白如何就进不得这监房?又没说监房只是为恶人建的。这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许罗心中如一团乱麻,也不理他,失魂落魄的自找了个角落,蹲下来,一言不发。
汉子眉头一皱,便要走过去教训一番,却听得到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吴大,住手。”
叫吴大的汉子一听这声音,顿时失了脾气,垂下手,悻悻地回到原来呆的地方。
声音发出的地方,却是一个面色铁青的老头。这老头也看不清年纪,面上没有一丝肉,密密麻麻的全是蜈蚣般的刀疤,甚为恐怖。身上穿着一件破烂肮脏的长袍,早已经看不出颜色,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团乱草一般,下腮尖细,两只半眯着的眼睛。看起来却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却不知道那个叫吴大的汉子为什么听他的话。
这些许罗却没有注意到,此刻他全然没有从大祸之中清醒过来,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面前那一面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