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席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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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黑鱼精

却见大雄宝殿之上,一片灯火,十几个光头老和尚衣衫不整地站在下面,簌簌发抖。

台上供奉的佛像早被推到了一旁,香炉也被掀翻,洒了一地的香灰。一个黑大汉坐在台上,巨大的身子怕有丈余,腰粗膀圆,如一座铁塔似的。

凑近一看,才知道这黑大汉生得吓人,却见一个光溜溜、如斗笠般大小的宽扁头上,生满细鳞,在灯火下闪闪发亮,一双小眼睛长到了额头上,没有鼻孔,却是两个黑魆魆的空洞,两丝妖云不住地吞吐。一张豁嘴两尺来宽,从下颌裂到了腮边,两根肉须从鼻子旁垂到了胸前。

身上穿的是一身玄色鱼鳞铠,似铁非铁,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物做成的。胸前挂着一串头骨骷髅项链,穿得密密麻麻的,腰上皂色腰带,下身是玄铁战裙,手上拿一根五尺长的九环大刀,样貌十分威武凶恶。

这黑妖怪旁边,还站着两个妖物,一个猴脸长毛,一个尖嘴生鳞,也是手持兵刃,生得十分的凶恶。

“大王,不是我等僧众不愿供奉大王,那烤全羊和美酒着实是按照大王说的数目准备的,也不知怎的便少了,大王饶恕则个,明日定当加倍供奉……”一个老和尚双腿打颤,走到近前道。

“哼!”那妖怪喝道:“真是个满嘴胡言的秃贼,怎能相信你的鬼话!我只要五双全羊,十坛美酒,你个如此大的寺庙便准备不来?分明是想拖赖,如何得了。哼哼,今番我饶得你,我家大王却是饶不得你!”

那群老和尚听完,皆吓得半死,当头那个哀求道:“真个是失了啊,大王莫要冤杀了我等……”

“且住!”那大王一挥手,道:“你们拿不出那酒肉,我便抓些和尚去交差,也是一样……”

那黑妖怪说完,面前忽然化出一只丈余大手,罩着浓云,呼啸着往那一群和尚头顶抓去。

“咚!”

一声空洞的木鱼之声忽然在大殿之中响起,这一声木鱼响,初听来不大,但却盖过了那大殿之上众老僧的哭叫声。那黑手刚刚祭到半空,却好像当头挨了一个铁锤相似,轰然破碎,化作了一片黑云,旋即消散。

“何人!”

黑妖怪一见,就知道有人作梗,当即从台上跳起来,持刀四顾,口中喝道。

却见殿外走来三个黑影子,凑近一看,却是一老一小两个秃头和尚,老和尚穷酸瘦小,年轻的和尚倒是俊俏斯文,旁边蹲着一只面色凶恶的粗壮大马猴,三个十分的怪异眨眼。

智胜和尚向前走出一步,施礼道:“贫衲夜宿此殿,闻到声响,故此按捺不住,前来探看一番,倒是禅心不定,修为不深……”

那黑妖怪却是眼睛一眯,道:“吾乃是涔江跃龙峡白云府蛟三公主属下黑鱼仙,奉命来收集供奉,汝如何敢坏我好事!”

智胜和尚道:“原来是蛟三公主,当年我与三公主也有一面之缘,便厚颜为这僧众求一个情。原本僧人们是准备了五双烤全羊,十坛美酒的,只是被我三人吃了一只全羊,一坛美酒,方才短了数目。”

那黑鱼仙却是个蛮种,摆手不理会,冷笑道:“我家公主自来不结交和尚,我也不管是不是你吃了,只是我交不了差,便要拿人来抵,你这和尚干瘦得很,加上后面那个小和尚,也能当一只全羊了。”

智胜和尚没有说话,旁边的罗蹇驮却先开口了:“那乌鱼精,你若是好本事,便来抓老爷,抓住了,便让你煎炸烹煮,都自认了。”

说完,一张猴脸只是怪笑。

许罗顿时知道这个魔王又是在为智胜和尚找麻烦了,这个黑鱼精修为高深,一个肉身几乎要化成人形了,加上天生异秉,若要打斗,抵得上一个过了小河车关的真人。

妖怪修真,以变化肉身为第一关,过了这一关的妖怪,浑身经脉如同人一般,体内妖丹阴阳俱全,灵智大开,脱离蒙类,算是一方妖物了。

所以那妖物修成人身,便和那道士过小河车关,鬼修过前生道一般。许罗自身都没有过前生道,那罗蹇驮虽然了得,奈何被心印符锁住了魔胎,比之许罗也要差些,和这黑鱼精争斗,定然吃亏,最后还是要老和尚出手。

果然,那黑鱼精虽然快要修成人形,但那灵智上到底要差些,一听这话,顿时跳起来,道:“你这毛猴,倒也粗壮,正好拿来做个点心!”

说罢,跳起来一把抓向那罗蹇驮,罗蹇驮怪笑一声,跳到梁上,往下一落,正落在那黑鱼精光溜溜的脑袋上,咯咯怪笑,一双利爪几下抓出十几条血痕来。

黑鱼精伸手去捉,却让罗蹇驮仗着身子小让过去,只在他的头顶乱蹦。那黑鱼精原本就是个凶戾的妖怪,瞪一眼都要杀人的,见到一只猴子在头上乱蹦,哪里还忍得,一双眼睛顿时变得赤红,战裙下面忽然伸出一条硕大的鱼尾来,照着罗蹇驮扇去。原来这黑鱼精化出了本体,那本体原本是他祭炼了上千年的躯壳,从初开蒙昧起便一心打熬,力大无穷,且兼坚韧无比,比之世上的神兵利器,也不多让。

那罗蹇驮正兴头上,哪里料到这黑鱼精有这等手段,那巨大的鱼尾和一扇大圆桌相似,罗蹇驮跳跃不及,被当头拍下,惯倒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那黑鱼精发了狂,一个跃身,手上大刀当头便砍。马猴吓得肝胆俱碎,翻身一滚,躲到一旁,方才逃过了那拦腰一刀。只听得“轰”的一声,却见那口大刀将大殿之上的金砖劈了个粉碎,整个刀身都陷了下去,一道口子裂开两丈长。

“可恨老秃贼封了我的魔胎,不然定要生吃了这个么妖!真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好生恨人!”

罗蹇驮一边躲闪一边恨然想到。只是他被封了魔胎,手段使不出来,仗着身法灵活,方才能支持。那黑鱼精要杀罗蹇驮,也是使了力气,一口大刀上铁环哗啦啦直响,只管乱劈,劈得碎石乱溅,旁边几个老和尚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皆吓得相扶痛哭。

罗蹇驮只是身法灵活一些,片刻之后便被那黑鱼精逼到了死角,退路越来越少,瞥眼一看,却见老和尚眯眼作入定状,好似没有听见一点声响。许罗却是正看着这里,眼中露出笑意来,好似看他笑话一般,但是眼神深处分明藏着一丝杀意!

罗蹇驮瞬间就知道,这个许罗究竟还是对他有所忌惮,想寻机了结他,只是许罗究竟是太年轻,藏不住心思,让这罗蹇驮看出端倪来。

罗蹇驮是个积年的魔王,见到许罗眼露杀机,倒也不恼,暗道:“这个厉鬼心地倒是毒辣,合我口味,究竟和那老和尚不是一条心。我现在受制于老和尚,竟要受这等小妖的欺侮,不若和那许罗了结误会,说清厉害,要他帮我脱困。将来我脱了困,收服他在手下,也可以做个帮手……”

罗蹇驮这便动了收服许罗的心思。

“只是倒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罗蹇驮眼看那九环大刀逼得近了,忙道:“老秃贼,你封了我的魔胎,我手段是不出来,就要被这么妖了结了。到时候你也是同谋,破了杀戒,有莫大的罪果,还怎敢口说慈悲,自称和尚!”

许罗在旁边一听,也暗笑这个老魔无赖,他自己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现在却说人家不救他便是不慈悲,当真的没有道理。

那老和尚听得这话,却笑道:“你说得倒是有些道理的!”

说罢,手上清心木鱼往天上一扔,化作水缸大小,飞入战圈中间。

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九环大刀正撞在木鱼上面,倒飞回去,黑鱼精也被这股力量震退两三步远。罗蹇驮得了襄助,纵身一跃,便越过数丈远,落到许罗和智胜旁边。

那黑鱼精被智胜和尚震退,这才知道眼前的老和尚确实有手段,并不是他能比的,瞪眼上下打量了智胜和尚一阵,问道:“我见这木鱼有些眼熟,不知道是哪座宝刹的高僧?”

智胜和尚合十道:“乃是昔年空灵寺的和尚。”

黑鱼精一听,惊道:“原来是空灵寺的,难怪我看这木鱼熟悉,从前也有个叫六净的,持着这个木鱼来拜访过我家公主。当年我给他奉过茶的,只是当时我灵智尚未全开,又过了三百年,忘了许多事情,今番得罪高僧了,还请原谅则个。”

这个黑鱼精虽然鲁莽,倒也坦荡,说话也得体。

智胜和尚笑道:“六净禅师乃是两百年前的住持。”

黑鱼精道:“我早前听说空灵寺被李家一把火烧掉了?”

智胜和尚笑道:“空来空去,并无挂碍。”

那黑鱼精哪里听得懂这等玄机,怒道:“那便是真的了。那李家仗着天子赐下的东阳侯印,这些年来依仗紫霄宫、云仙观、太极观这三座大观的道士,一直在西南三州欺辱我等散修妖类。

百年前李竖无故斩了我家公主的表兄季水龙王,洛丞大神邀来五位水神,引水淹了允水河畔八个州郡和三大道观,连天庭也不敢管,若不是吃了空灵寺须眉法师劝住,便要将他一个东阳淹掉。没有想到,这个李家却是这等忘恩负义。这一次,任他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将他李家毁掉,方才泄恨!高僧来得正好,七十年前他李家毁你空灵寺,大师却正好毁他李家!”

智胜和尚听得,眉头微皱,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黑鱼精一听这个,勃然大怒,将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早前,那涂城府李璋的独子得了恶疾,访遍名医皆没有用,那病依然日复一日的重了。眼看李璋便要绝了后,李璋便求到了涂城郊外落孤山上的太极观,观中的道人从古籍中找出了一副方子。

那方子上列的虽然尽是名贵的药材,但李家倒也能够凑出来,唯独那药引,却是要命得很,乃是点额一副。

何谓点额?乃是那有龙血的鲤鱼,跃过龙门之时化龙,浑身的精血汇集到额前,好似被朱砂点过一般,所以叫做点额,那是那龙鱼一身修为的精华所在,最是珍贵不过。这点额,寻常的鲤鱼没有,必定要那龙种,跃过了龙门之后,方才能够结出。这样的鱼龙,哪个不是江河大神的子嗣?

李氏原本七十年前被淹过东阳的时候,便尽量不与那水族结怨。但那李璋到底爱子心切,眼看独子的病越来越重,最后还是求了太极观中的道人,在资水河中设下陷阱,诱出了资水龙王的金鳞三太子。

涂城之外三百里的落雁峡中,太极观的道人施法镇住资江水脉,让打斗的响动穿不出去,李璋调动资江水营三万水卒,数十艘楼船,用钢丝网网住了那金鳞三太子。那金鳞三太子虽然神通广大,却也没有真个化龙,楼船之上千斤重弩齐发,手臂粗的弩箭将那十几丈长的金鳞太子生生射成了刺猬,这才取到了一副点额。

那副十几丈长的身子也没有幸免,被切分了发给沿岸百姓,众人都称赞味道鲜美。

李璋的儿子服了这副点额,真个病愈,但是那资江龙王怎肯甘休。听到儿子死讯,资江龙王当即发水,淹了沿岸五百余里,沿岸无论吃没有吃到鱼肉的,都尽喂了鱼虾,死难两万有余。

资江龙王亲自纵水杀进涂城府,将那李璋一家皆尽吞了,这才收了水。

那李璋却不是别个,乃是东阳侯李珣的胞弟,现在却被满门杀了个干净,那李珣如何肯干休?便领了五千东阳铁骑,外加东阳营五万精锐水军,十万步军,邀齐三大道观中的高手,围剿了资江水府,把一个水府上下虾兵蟹将、蚌女龟仆、龙子龙孙,全都杀了个光。又擒了资江龙王,押上剐龙台,在剐龙台上剐了十四片背鳞。

那龙类修行,每百年才长一片背鳞,乃是神通所在,这资水龙王一下子被剐了十四片背鳞,不说疼痛难当、修为大减,更是受到奇耻大辱,失了面皮。

那资水龙王也顾不得收拾水府,带着一身刀伤便上了允江水府,找他的兄长,十二水脉大神之一的允水河神洛丞去了。那允水河神也是个火爆的性子,若不然,当年也不会邀齐五水河神要淹掉东阳了。一听说李珣灭了资水府,将他的子侄杀了个精光,气得当场掀掉桌子,一面安排下资水龙王,一面拜访其他的山河大神,前来寻仇。

那黑鱼精越说越悲愤,道:“李璋只知道他有儿子,却不想他人也有儿子,说到底只是将我等看成牲口一般。可怜那金鳞太子被杀,血都染红了半个资水河。资水府被剿,整个资水修炼有成的水族更是横死八成,资水龙王修炼了上万年,却要受剐磷之辱。那李氏如此欺辱我水族,怎能忍他?此番我水族来了六位大神,加上麾下大将无数,定然要灭掉李氏一族方才收兵。

明日便是水淹涂城之日,到时候六大水神一起放水,将那涂城化为一片泽国,让那十五万东阳精兵都成鱼鳖。大师的空灵寺一脉与那李家也是有毁寺之仇的,何不与我等水族一处,也更有把握些!”

智胜听罢,叹道:“资江龙王放水淹了五百里,李氏又杀灭了整个资江水族,现在水族又来报仇,不知道又要死伤几何……”

黑鱼精闻言眉头一皱,面上有所不悦,却没有说话。

智胜和尚道:“明日我去阵前,定然让李珣给你们一个说法就是……”

黑鱼精闻言,面上没有了方才的恭敬神色,冷言道:“我只是一个属下,也做不得什么主,神通也比不得大师,只是大师若是执意要偏袒那李家,阻我水族报仇,我黑鱼便不答应,我家三公主也不能答应,洛丞大王也不能答应!”

说罢,黑鱼精将手一拂,领着两个小卒,化作一股黑烟,卷着地上的酒肉飞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