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当日在许罗和罗蹇驮手上吃了憋,满肚子不舒服。加上她很是亲近谈墨,恨不能时时黏在身边,一路上许罗却常和谈墨两人论玄,一说便是半天,她又插不上嘴,心中当然恼恨,寻常见到许罗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她修为又比不上,加上当日被许罗和罗蹇驮的凶狠吓住了,不敢怎的,只能给些脸色看罢了。
许罗知道她小孩心性,并不在意,只是笑笑过了。
却是苦了两只狼妖,两个蠢物也没有什么修为,辈分也差,活该的出气筒。那袖儿那许罗处受了憋,便拿这两个出气,稀奇古怪的招式都使出来,当真苦不堪言。又不能向许罗诉苦,只好逆来顺受,将这个小姑奶奶伺候舒服,方才少受些罪。
几人往城门走去,却见两排士兵着着整齐军甲,一个个拦路检查,却是十分的苛严。门洞前贴了一张布告,许罗几人走上前去,却见上面写着:“今有妖僧智胜,系原龙关空灵寺造反妖僧之余孽,天威之下,幸得残命,本当奉守清规国法,然尤不思悔改,作恶愈烈,为祸不浅……东阳侯李珣奉天子诏牧守东阳,擒此妖僧,判斩立决,定于本月十五日于刑台之上处斩,以儆效尤!”
中间列着智胜和尚的罪状,共有十二条,无外乎杀人放火、蛊惑人心之类,最后乃是李珣亲笔朱签,加盖东阳侯印。
罗蹇驮看罢,冷笑道:“好个没有脸的人!”说罢伸手要讲告示扯下来。
许罗心头一动,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妥,正要阻止的时候马猴的爪子却正好伸到了告示上。却见告示上红光一闪,左下角那方印后面猛然爆出一声呼啸,一头猛虎衔着一方印章越了出来。印章见风就长,瞬间化作丈余,铺天盖地就向罗蹇驮压上来。
“啊呀!”
罗蹇驮一听那声虎啸,顿时心头一震,一时间心头生出无数恐怖来,只感觉自己危在旦夕,居然愣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只是这一瞬间,那方印章便落到头顶上,猛然砸下来。
还好罗蹇驮本是个魔王,杀人无算,早磨掉了恐怖心,只是被那虎啸镇住了一刹那便反应过来,摇身化出宽肩魔王相,迎着印章托去。
轰!
就如同被一座大山砸在头上,罗蹇驮只觉得浑身一震,仿佛魂魄都被这一下震散了。好在他的实力原本就是以气力为主,虽然硬生生半截身子被砸进了地下,但还是能勉强支撑。只是他心印符未解,修为连一成都发挥不出来,那印章之上仿佛有着无穷巨力,还是一分分缓缓压了下去。
许罗也被那一声虎啸镇住,回过神来时却看见一头三丈长的猛虎衔着一口大印往罗蹇驮的头顶撞去。许罗摇身一变,化作天鬼真身,双手猛地往大印旁边拍去。
没想到那猛虎好似有灵一般,暴吼一声,身子腾挪间,尾巴好似一条铁鞭,猛地向着天鬼抽去。这一下,恶风呼啸,抽得周围爆响,好似凭空里暴起无数霹雳,许罗知道要是这一下抽在了身上,就算是天鬼真身也要抽碎了。不敢怠慢,许罗伸手化出链枪来,抖直了化作一根长棍,身子一跃,居高临下猛地朝着那大虫的腰身扑去。
那猛虎又是一声咆哮,许罗心底顿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威压,好似虎啸山林,那些被压在大虫脚下的猎物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一般。开始那声虎啸,乃是对着罗蹇驮去的,许罗虽然觉得厉害,但却也并没有这种无法反抗的感觉,这下正对他自己,方才能感到那股绝望的恐怖。
“好厉害!”
好在许罗此前压制住了所有的恶念,恐惧心也被压制,只是神识恍惚了一阵便立刻清醒过来。就是这一瞬间,那猛虎的巨爪便伸了过来,小水缸口子一般的爪子当头就抓。
许罗已然躲不开去,只好伸出双手挡在头顶,同时身子猛然后退。
“啪!”
好似布袋一般,天鬼那几丈的身子顿时被扔出老远,两条乌黑的手臂当空被拍断,剩下两截光溜溜的杆子,胸前更是被撕掉了一大半去。
好在被许罗这样一搅,那方大印却没有压下去,猛虎正在准备回头时,却见一旁的谈墨背后长剑一声清越的长吟,猛地跳出剑鞘,泛出明黄的火光,向着那猛虎冲去。
猛虎回过头来,还没有反应,便被那长剑穿体而过,瞬间化作一团火光,连着印章,化为虚无,长剑当空飞了一周,还飞回鞘中。
“嗯?”
许罗只觉得眼前一惚,面前景象尽失,周围几人都站在原本的位置,没有丝毫移动,罗蹇驮原本被大印砸进地下,现在却还是站在原处,手伸在半空,正准备扯下告示。而自己,刚刚明明化出了天鬼之身,现在却好似从来没有动过。
好像如一场黄粱大梦一般,但是许罗运转体内鬼气,却是凝滞不顺,有些枯竭之感,却是真的伤到了。
谈墨走过来,道:“东阳侯印乃是天子赐下,作为李氏牧守东阳的印信,是积聚人道气运、镇压一方的宝器,加盖过的文书天生便有震慑邪佞妖魔之力。”
许罗这才了然,人道能立于五道之中,百劫而不陨,自然有其中的缘由。这方东阳侯印乃是牧守东阳的凭信,若是加盖过的文书没有半点威严,那如何能够镇住各个地方官员?这股威压镇力,对于官员百姓来说是权势官威,对于妖魔鬼怪甚至仙神来说,便是震慑压服,乃至斩杀的天威。
难怪这榜文随意贴在这城墙之上,却没有人敢过来撕毁,而且四角稳当,连风都绕行。
许罗叹道:“这东阳侯印信便有这样的威能,那天子印和天子剑又是什么样的威势呢?”
谈墨笑道:“天子剑扫荡四方,就是九天之上的仙神也要朝拜,天子印镇守天下,连中州龙脉也能镇住。而且这东阳侯印,也不是一般的宝器,天下也只有三方而已。”
许罗道:“若是三方,当今天下,能封侯而镇守四方、达到东阳侯的威势的,也只有三个,这三方印信可是指东阳侯印、金弯卫侯印、北都威远公印?”许罗虽然对修炼之事不甚了然,但他前世是个书生,天下大事还是知道一些,天下诸侯中,能和东阳侯相提并论的,也只有一二人而已。
谈墨笑道:“道兄说的正是。当年显惠帝迫于天下大乱,外戚孙氏篡权,便分太庙香火铸成七方印信,其中六方赐予当时已成割据之势的诸侯,行分封之事。
这六方印信分别赐给了金弯卫侯范崇、北都威远公公输曾、昌都平南侯朱公寿、东阳东阳侯李敦、后都故城伯王迟以及费铜镇南侯余诚,用以拉拢诸侯,巩固正统,防止孙氏弑帝夺取帝位。为了安抚孙氏,显惠帝将最后一枚作为相印赐给了孙甘。
此策果然见效,迫于诸侯分割天下,中央大权旁落,孙氏不敢窃取神器,最后长大成人的显惠帝调兵在孤山围场诛绝了孙氏一族,平定了孙东之乱。”
孙东之乱许罗读史,也曾读到,但史书中多以春秋笔法,语焉不详,却没有谈墨说得仔细,更不必说显惠帝分太庙香火铸印信这等事情。
谈墨继续道:“但此事也有后患,虽然平定了孙东之乱,但六方印信落入诸侯手中,天子压不住诸侯,终于造成了几十年后的门阀之乱。而且那枚相印最后落入徐氏一族手中,以致徐氏逼宫篡位,夺了天城,弑了明景皇帝。
祝融将军平定诸侯之后,宁武天子在太庙祭祖,将俘获的五枚诸侯印和相印归还太庙香火,就此毁掉了。于是天下除了天子印之外,便只有三枚诸侯印最为尊崇了。”
许罗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掌故,原先以为只是普通的印信、作为一个象征罢了,却没有想到这诸侯印居然是能引动天下大势的宝器。
“只是……”许罗问道:“既然东阳侯印有这般厉害,那为何轻易被破掉了。”
谈墨解下背后长剑,笑道:“道兄可知此剑来历?”
许罗望着谈墨手上的古朴长剑,外表看上去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方才那一下出鞘时的威势,许罗也不会把它当成一般事物,但是他却也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谈墨笑着轻轻吐出两个字:“靖匪!”
许罗闻言,心中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