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睛乃是大蛇的要害,大蛇哪里肯让他刺着。见到许罗刺来,大蛇将头一扭,身子侧背便撞了过来,一把连人带枪,将许罗撞出去,后面身子一卷一裹,便将其裹在了中间。
巨蛇身子盘起来,便如一个巨大的肉牢笼相似,将四周堵得严严实实,向中间压下来。但天鬼好在行动疾如闪电,长枪猛地四面刺出,一瞬间刺出上百枪,枪上面挟着火力,虽然伤不得巨蛇太深,但刺上去也是一阵火燎燎的剧痛。那巨蛇乃是个畜生,自然知道怕痛,也不知道忍耐的道理,每当身子挨上一下,便本能地收回来,不敢往上卷。如此,巨蛇便似卷到了一个刺猬般,虽然围住了对方,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斗了一阵,那巨蛇究竟没有了耐性,狂性发作,一声咆哮之下,索性张开大嘴,露出两根钢枪般的獠牙,往天鬼身上咬去。
那大蛇一张嘴,一口灰蒙蒙的毒烟便喷了出来,这乃是它在穷荒上千年的时光练就的一口本命的毒气,剧毒无比,寻常若是遇到难缠的对手,便喷出来,对方沾上一点,便要被当场毒死,化作他口中之食。现在他见自己许久伤不到不到许罗,知道面前的口食还有些本事,干脆吐出毒烟来,要将他毒死算了。
只是这畜生却不知道,这正是中了许罗下怀。许罗攻了许久,只觉得这大蛇皮糙肉厚,鳞片不惧刀枪,力气又大,不好下手,见了那大蛇将头伸过来,心中反是一喜,暗道:“究竟是个畜生,识不得神通法术,怎知道我这化身却并不惧这样的毒物。”
天鬼桀桀一笑,见到巨蛇为咬到他,放开了一道口子,身子猛然一曲一抖,身上天火冒出来,那灰色的毒雾好似沸汤泼雪,瞬间烧得渣也不剩,天鬼好似一条明黄色的闪电般跃到大蛇面前,锁链一抖,当面便是两枪便刺了出去,一枪一个,正好刺掉了两只眼珠。
扑哧扑哧。
许罗长枪刺出之时,怕那巨蛇眼睛有什么门道,还特意使了个绞劲。这一刺一绞,力道便全入了眼珠。只听得两声闷响,好似破了个袋子一般,巨蛇两只眼珠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爆开来,红的黑的乱飞,还带着一股子腥味和焦臭味,十分难闻。
“吼!”
巨蛇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吼,也不顾许罗的长枪厉害,身子一卷,便要将许罗卷在身上挤死。
但许罗却哪里还肯受它的闲气,身子一跃,便从空当中冲了出去,长枪一抖,又刺在巨蛇没了眼珠的眼眶上。伤上加伤,痛里加痛,巨蛇又是一声痛吼,愈加的发起狂来,身子横空乱抽,将一大片树林都扑倒在地上,泥浆污水在空中四处乱溅。
大蛇身子在空中乱扫,想要把许罗抽下来,但他明目的时候尚且奈何不得许罗,现在瞎了眼睛,却更是不找了,抽了半天没有抽到。天鬼浮在半空中,身子闪动,长枪连连刺出,都朝着那些鳞缝旧伤处刺,每一下都要刺出一个血洞来,加上天鬼运枪阴毒,每次都带上一个绞劲,如此每次刺出,虽然伤口不过碗大,但巨蛇鳞下血肉却都被震碎了。
不多时,许罗刺出上百枪,直将一条生猛巨蛇刺得血肉模糊,鳞片片片翻起,没有了脾气,连在地上乱翻的力气也没有了,方才罢手。
许罗见了那巨蛇没有危险,落到面前,口中道:“何苦来哉,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却是眼睛蒙了灰的缘故。也不是我不肯放过你,只是你灵智未开,又听不得人语,断不得福祸,方才来撩拨我,方才有这般劫难。罢了,人劫未过,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可见你也是没有仙缘的,去超生去吧。”
这巨蛇若是有仙缘,知道祸福,定然知道趋吉避凶,知道自己劫数到了,便要修身养性,见了厉害人物便要躲避,好避灾祸。但这大蛇却没有这样的灵智,不知道自身大劫来到,为了一口吃食便去偷袭许罗,受伤之后还有发狂不肯罢手,逞性厮杀,也是天性压过了福性,究竟过不了人劫之祸。这大蛇现在伤得这样重,对许罗才没有了威胁,只是自身寿元也到了,便是许罗放过它,它在这里也是等死,与其多受痛苦,不如帮它了结。
许罗说罢,手上长枪指着它的眉心,手上劲力一使,猛地刺出。
“道友且留手!”
便在此时,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呼声,虚空中猛然飞出一个金光灿灿的金铙,挡在许罗枪尖前面。
只听得“锵琅”一声,枪尖击在金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许罗只感觉一股柔力从枪尖传来,整个稍稍被这力道推着后退了半步。不过这股力道虽然将许罗击退,但柔而不厉,并没有丝毫的恶意,故此许罗也并不发作,只是顺势后退两步,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那金铙滴溜溜直转,又化作一道金光飞了回去。
“此物修行不易,道友怎不放他一放?”
只见远远的一个道人,踏着一朵祥云飘过来,伸手接过飞回去的金铙,对着许罗稽首道。
许罗一看,这个道人身材有些短小,形貌也不出众,身上随便穿着一件短褂和一条灯笼长裤,脚下行脚麻鞋,腰上悬着一个黄皮葫芦,头上梳着一个道髻,用一根竹簪簪着。面容白嫩红润圆滑如童子,嘴角留着两撇雪白的山羊胡子,整个人透出一股狡黠天真之气,行动之间透出一股宛如赤子的返璞归真的气质。
许罗见来的人长相并不讨厌,便道:“此物性情凶戾,方才偷袭于我,被我伤了,我见它伤的太重,不忍看他受苦,方才帮他超生去的。道长若是能救得它,也保它伤愈之后又不再伤人,他日它能修成正果,也是功德一件。”
那道人走到近前,笑道:“道友果然慈悲,说起来,这孽畜倒是和我有些缘由,这两般贫道倒是都做得主。”
言罢,那道人走到巨蛇面前,轻轻拍拍它的天顶,口中笑道:“童子童子,劫数已满,大梦终了,怎不醒来?”
说来也怪,那蛇原本伤势沉重,奄奄一息。这道人说完这两句话,那巨蛇身子却忽然一震,勉力将蛇头抬起来,想要却看那道人,无奈两只眼睛早废了,只把两只空洞望着他,只是拿信子去触碰,神情中却透出温顺。
道人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却还记得我。”言罢,从黄皮葫芦中倒出一颗丹药来,放在手心搓揉两下,丹药立时化作一片氤氲雾气,飘上去笼在巨蛇的伤口,将它的伤口都包在中间,巨蛇发出舒适的哼哼声,身子蠕动两下,却是十分的受用。
不多时,氤氲散去,下面的大蛇又是完好无缺的露出来,一点伤痕都没有。
大蛇抬起头来,先看到道人,又回头一眼望见天鬼,顿时温顺的神色尽去,身上戾气又升上来,双目赤红,张嘴便要往许罗身上咬去。
“孽畜,又要逞凶,苦头还未吃过?”
那道人一声呵斥,伸出手来,那手见风就长,一瞬间化作数丈大小,伸手便往那巨蛇头顶一拍,“啪”地将那蛇头拍到了地上。巨蛇被这一拍,顿时没有了气焰,趴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却将一只眼睛望向道人。
“还不收敛原型?”
道人见那巨蛇眼神可怜,口气松了一松。
那巨蛇听了,身子扭动两下,化作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身着青色道服,长得却有几分可爱,全然不似方才凶暴,只是看向许罗的眼中却有几分愤恨之色,显然是恨他把他打痛了。
“此乃是我洞府中的看火童子,前番失了火候,误了一炉好丹药,故此打出洞府,才有这番劫难,现在劫难过了,才许他归还人形。”道人笑道:“不想却是道友帮他完了这个劫数。”
许罗眼见这道人顷刻之间便将只剩一丝游气的大蛇救回来,手段着实通天,心中不由有些惊异,只是他脸上却不表露,只是道:“却是这般,只是却不知道道长是那方仙家,此地又是何地?”
道人笑道:“却是忘了报家门,我乃是华阳天雁来山白羊道人。此乃是华阳天上九百里趟泥泽。”
“白羊公?”许罗心中一惊,道:“乃是丰长白羊公?”
道人闻言一笑,道:“道友也知道贫道姓名?”
许罗道:“白羊公乃是太古真仙,在丰长成道,至今还有香火寺庙,史书道经上皆有记载,许罗怎不认得。不过这华阳天倒是也听说过,乃是九天第六,却不知道其实是什么地方?”
白羊公闻听许罗这般说,笑道:“古来相传,天有九重,分为玉清天、上清天、金阙天、太清天、九宫天、华阳天,此为上六天,上六天下,又有幽灵天、玄冥天和灵感天,此为下三天。道友现在,便在第六重华阳天上。”
许罗闻听心中大讶,道:“只是我方才还在人间,怎忽然便到了华阳天?”
白羊公闻言笑道:“我说怎不曾见过道友,原来道友却从人间来?果是远道之客,只是闻你的意思,却是不知道这华阳天的来龙去脉,只是稀里糊涂便上来了。这个倒是稀奇得很,你把来历前后说上一说,贫道也可帮你参详一二。”
许罗见这个道人面容有几分仙气,又热心得很,并不似不良之人,便将在人间的争斗经过一一说了出来,末了还道:“人间之事尚未了结,却是心忧。”
白羊公听了,思量道:“却原来是这般的,那东阳侯印本就有沟通天人的神妙,定然是你触到了那东阳侯印的什么神通妙处,才把你送到了这华阳天上。”
许罗眉头一皱,道:“这却为难了。”
白羊公笑道:“道友也不必忧虑,方才听你说起还有一桩人道宝物,贫道且看上一看,或者能让道友回去也不并为难的。”
许罗原本是个书生,不经世事的人,不曾闻得许多狡诈,闻言不疑有他,道:“那却要劳烦道长。”
白羊公捻须笑道:“无妨无妨。”
许罗便伸手解下背后宝剑,要递到白羊公手上。
白羊公将手伸过来接剑的时候,却见宝剑之上忽然泛起一阵红光,猛然蹿动起来,许罗神情一怔,手上顿了一顿。
白羊公见了,眉头一皱,边道:“此乃人道法宝,我是天道之人,故此有些排斥我,却无大碍。”另一边却一步蹿上来,伸手去抢那宝剑。
许罗见这白羊道人神情颜色不对,心中泛出警觉,又觉这人似乎熟悉,脑海中顿时浮出一个模样来。许罗眼中神光一闪,将宝剑猛然往身后一收,喝道:“你是许胜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