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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生桑一梦 (3)

凌寒星还真有话说,她说:“老爷,曹公子的话一点没错,当时我在少主房间里陪她说话,出去端热茶的时候刚好碰见了戴月姐姐,我问:‘戴月姐姐怎么还没睡?’她也跟我说,是约了曹公子今夜子时会在竦石园比剑,我把这件事跟少主说了,少主还说这么晚比什么剑,又怕出什么事,所以我和少主也往竦石园去了一趟,可能那时去得早了,竦石园里没见半个人影,到子时,我们去第二趟查看的时候,戴月姐姐他们,他们已经……已经死了。”

当时的情况的确是这样的,子时,曹无双和孟贤刚到竦石园就发现了戴月和秦欢的尸体,然后凌寒星和柳念奴紧跟着也到了……为什么有这样凑巧的事情?凌寒星说到后面的时候,她的嗓子有些哽咽,还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提示了曹无双,曹无双分明记得当时戴月说:“好,今夜子时,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我和秦师兄在竦石园里恭候。”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也咳嗽了一声,和凌寒星的咳嗽声音竟如此相似!

曹无双目光如炬,紧盯着凌寒星,低声说:“是你……”

“什么是我?”

凌寒星表现出一副无辜状,孟贤却忍不住补充道:“邀约比剑的人原来不是戴师姐,是你吧,寒星姑娘!”

孟贤这话一出口,曹无双立刻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是在责怪他多嘴了。

柳念奴说:“不是寒星,今夜亥时,寒星一直在我房间里陪我,期间走开了一小会,也只是到隔壁房间沏茶而已。”

柳宗主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他不再询问什么,只将戴月和秦欢的尸体检查了一遍,两人都是中剑身亡,同样只有一处致命伤,是被利剑刺穿心脏。根据这伤口,可以想象到他们被杀时候的情景,戴月和秦欢都是一等一的剑术高手,他们面对的是何等快速的剑,且不说还手,他们竟然都没有避让分毫。这是为什么?

曹无双心知肚明,能够做到一剑弑敌且让敌人无法还手和避让的人,在场的所以人当中,也就只有他自己。不管是被谁栽赃,不管栽赃给的曹无双杀人的理由有多么不充分,曹无双怎么辩驳?让孟贤作证,还是索性什么都不说。

曹无双选择了后者,在这样的情况下柳念奴也很理智,她对柳宗主说:“爹,这事情跟曹师弟没关系的。”

“我知道……”

可曹无双他却说不,他说:“不,柳师姐,不是这样的。这件事就是冲着我来的,而我,又有最大的杀人嫌疑,要洗脱嫌疑证明清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真正的凶手了。师叔,请把追查凶手这件事交给我吧。”

曹无双说干就干,片刻也不停留,他还向柳宗主说:“我和师姐的婚事……”

柳少华说:“你们的大婚照办不误。”

“不,还是请师叔把婚期延后,等我找出了凶手再说吧。”

当夜,曹无双和孟贤将竦石园周边的区域检查了好几遍,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孟贤说:“这凶手的剑法应该算得上高明了,纵观江湖,也没几个能这样使剑的人。师弟,你猜会是谁呢?”

曹无双懒得猜,他蹲在发现两人尸体的位置,仔细检查着血迹,孟贤又说:“师弟,你有没有想过,把这次凶杀的罪名又嫁祸到你头上,谁最希望做这样一件事,除了王师妹,还会有谁?”

孟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如令,曹无双也不否认,他把孟贤的猜测想了一遍又一遍,一共两遍,然后摇头说:“不,不是她。”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王师姐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是她,那还能是谁?”

曹无双说:“说到嫁祸,无非就是阻止我和柳师姐成亲,希望做成这件事的,其实还有一个人,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想不明白。”

孟贤很快就知道了他说的另外这个人是谁,他点头道:“人心叵测,人有时候做的一些事情连自己都不能理喻,更何况别人——师弟,我觉得凶手必然就是他们两个当中的一个了,那个凌寒星,应该只是个帮凶,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把真凶从暗地里揪出来。”

曹无双则坚持认为王如令是可以排除出去的,他想到了柳念奴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她曾说:你的王师姐有时候桀骜,有时候冷漠,但是这些都只是表象。她其实是一个温柔怜悯的人,一个心存怜悯的人绝不是坏人。

另一个人却不能幸免,要找出答案,只有一个方法。

“孟师兄,准备上路吧。”

“上路?少主,你是说……”

“是的,我是说,咱们又要去一趟兰州了。”

这一晚过得真快,眼看着又要天亮了……戴月和秦欢终于睡进了棺材,凌寒星在一旁掌灯,柳念奴在停放棺材的屋子里守着,她说:“寒星,你去睡吧。”

她不肯去,还说:“少主,我知道你难过,让我陪着你。”

这次柳念奴的言语中有些严厉成分:“去睡!去吧,我想一个人,一个人陪他们说说话。”

凌寒星不敢违拗,她刚一走,柳念奴就痛苦地垂泪下来……她想起这许多年里在碧云峰飞驰而去的岁月,那些岁月一直都伴有秦欢和戴月的影子,而就这样的一个夜晚,命运把他们从柳念奴的生活里抹去了。

——秦师兄,你最喜欢的猎鹰我会替你照料好。戴师姐,我答应给你寻一把绝世无双的宝剑,也许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宝剑配得上你,天上才有,师妹一直没寻到,对不住了。还有,以前你总是欺负师兄,我们秦师兄是个老实人,对你千依百顺的,往后可不许再欺负他了……这次,你们遭遇不幸,全身因为师妹我,我知道凶手是谁,可……可是你们希望我替你们报仇吗?

等到蜡烛燃尽,外面的世界已经迎来新一天的曙光,一只手伸到柳念奴耳边,手中是一块浅色手帕,柳念奴接过手帕,擦净了泪痕,却擦不净心中创伤的伤痕。

曹无双握住柳念奴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惹得曹无双心里难过起来,他说:“师姐,你在这里守了一晚?”

柳念奴没有回答,这本不需要回答,他又说:“柳师姐,你知道吗,你我都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我们的存在天生就是要遭人妒恨的。就像现在,现在有人想要阻止我和你在一起,他就是我的敌人,不可原谅!”

柳念奴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噩梦,总是做同一个梦。”

曹无双问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噩梦?”

“总是一个相同的场景,是一个阴冷的黄昏,我不记得那究竟是在碧云峰还是另外的哪一座山,天上飘着雪花,那是铺天盖地的大雪,落在地上却奇怪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一排整齐的松树,松树的枝叶上却积了厚厚的雪,我站在树下,冷得瑟瑟发抖,在寒冷和战栗中,我竭力对着远处呼喊,就那个时候,我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远处两个身穿白衣的人正在殊死搏斗,是你,曹师弟,你知道吗,是你和王师妹,是你们在殊死搏斗……你完全不理睬我的呼唤,王师妹也好像没听见,我向你们跑过去,却挪不动脚,积雪突然变得膝盖那么深,然后,我看到艳丽的鲜血飞溅出来,洒在雪地里,染红了你们的白衣,我不知道是谁手上流血了,我一直在喊‘住手’、‘停手’,可你们都不曾回头,你们手里的剑刃碰撞出一连串恐怖声响……”

曹无双并不擅长解梦,对于柳念奴的噩梦他表现出某种让人敬佩的镇静,他说:“这不是噩梦——师姐,你梦中的场景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实,即便我和王如令竭尽全力去逃避,现实总是走在远远前面,它在前方狞笑着回过头,它在等着我们,它知道我们不能却步。”

曹无双说完这段话,就和柳念奴告辞了,他并没有说他要去兰州,只是说:“以前的我,做事情从来不顾后果,我只是觉得江湖的事情总是很残酷,应对这样的残酷,只有让自己冷漠。但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冷漠原来是一种虚伪和幼稚,可我,可我毕竟做不到逆来顺受这样的程度,不管是谁那么不愿意,甚至要用上极端的手段来阻止我们的婚事,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放冷箭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曹无双是说的“他们”,显然的,不是一个人。

柳念奴是那种容易被感动的人,甚至容易激动,这次她叹息着,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回想起你在兰州说过的那句话,你说:‘言必信,言必行,行必坚,行必果——这就是我的剑道’,曹师弟,我相信你。”

曹无双特别提醒她:“师姐,请你特别留心一个人——凌寒星,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身上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这些秘密和师兄师姐的死有某种必然联系。”

柳念奴说:“不论谁都总会藏着一些秘密,寒星的秘密是她凄凉的身世,我们总是看见她笑语嫣然的样子,其实那只是表象——她忘不掉她的亲人惨遭残杀的一幕,也许,上天注定了让她亲眼目睹那一幕,就像是隐隐发作的顽疾,会时常煎熬折磨她。”

曹无双很想听她说一说凌寒星的身世,可柳念奴没有说下去,她取出一柄长剑,她说:“这把剑就是寒星千辛万苦打造成的,我本想等到我们成亲当日亲手送给你,却没料到这段时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从你眼睛受伤到闵文姑娘遇害,再到今天,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谁又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柳念奴把剑交到曹无双手里,那是一把什么样的剑?是一把没有开锋的长剑,出鞘时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一种潜藏的光洁,是一种隐奥的银光,她在无声诠释着岁月的悲愁。

“柳师姐,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柳念奴摇头说:“尚未命名,从今天起你就是她的新主人,给她取个名吧。”

“此剑造型独特,光泽隽秀,不露锋芒,似有隐忧;柳永诗云: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意境颇为契合,就叫她‘离伤剑’吧。”

柳念奴默念着这个名字,真正的离别就摆在眼前了。等到曹无双去向柳少华告辞的时候,柳少华叮嘱他,不论查到了什么线索,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而绝不要轻易行动。

孟贤却在想:这次上碧云峰弄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师母和大师兄又要找茬说我不是了,这真是“大家来找茬”,净是些麻烦事。

可他不知道,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