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Z仔把思绪转到另一边,再有几小时就能写完了的故事,不过他现在改变了主意,并不想这么快地结束它。未来还很长,不能急于走完,况且,这一切并不全都握在自己手中,似乎有什么在暗中操纵着他的人生主线,虽然说不好是什么,但却能隐隐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每次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就会被它所扰乱。
“喂,Z仔。”
接起电话,又是这个熟悉的声音,总会在自己陷入沉思的时候打来。也并不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一句“喂,Z仔”便挂掉,未知的号码,未知的归属地,就算是赶在他挂断之前使劲喊也不会被回复。八成是谁的恶作剧吧?Z仔想,把手机丢到一边,它却又响了起来,是一条新的短消息,Z仔没有理会它,双手继续在键盘上敲击着他人的故事:距离江山的终点还有5小时。你应该清楚,无论如何江山都会选择自江山了结,命运它无法左右江山,带着你的老公来参加葬礼,虽然江山没能看见你们新婚时幸福的样子。江山记得在你刚刚二十岁那年江山曾比肩坐在红砖铺就的球场上,你说你也许会回到出生的村子,找个人随便地结婚,像父辈们一样守着贫瘠的土地和大山过平凡的生活。你说如果是这样,就不会让江山去为你的婚礼祝福。
可是,他很好,现在的你也过着父母期望中的生活,有个漂亮的孩子和一所舒适的房子。在江山和妻子结婚后不久就收到了你的邀请函,字迹还是同中学时代一样。江山决定消失,不想被你看到一事无成的江山。即便是江山一直在你生活的城市栖居,但你却找不到。找不到,这是江山与你的迷藏,江山用文字与世界的迷藏。
杨树已经落尽了叶子,而柳树还在坚持。冬季又快到了,它还会给江山带来神经质与灵感,而现在,需要江山讲述的故事江山已全部写完,指尖僵硬冰冷,它已先江山失掉了生命。一切都应在冬季到来之前结束,江山无法习惯这无所事事的生活。
随机的诞生就已决定了其必然的死亡。在很久以前给你那封封死的信中,就写到了江山的价值取向。只是那时的江山还无法正视它,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幻想需要江山堆积。
江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而之前只是时间无规则地跳跃。
死亡真的可怕吗?他不过也是每个人都会去做的一场梦罢了。
关于那两条平行直线的比喻,它很精彩,并辔而行或是相去渐远,但那都不是江山。江山把自己写成一条三角函数的正切曲线,从一个极端轰轰烈烈地奔向另一个极端,偶尔疾行偶尔缓步,当江山找到自己想要的未来,江山依然会奋不顾身。未来,它在江山眼里等同于死亡。
期待着你们的孩子长大,开口说话,并叫上江山一声舅舅。
看着屏幕上被砌成形的字句,Z仔选择了换上一支舒缓的曲子,没什么特别之处,除去被反复听了很多年以外,若是有一天不小心丢失了,重新再找大概也不会找得到了吧?这封信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写给姐姐的,在这之后他可能会去到邮局用最快的方式送给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却不曾相见的她。对于故事本身,有一种解释是他曾经一度地迷恋过他的姐姐。可是Z仔的心里清楚得很,从来都缺乏安全感的他需要这样的一种关系,哪怕是像江山那样只是在记忆中拥有一个痼疾,也好。
没有留下任何音讯给他的妻子或是别的什么人,从一开始Z仔就没有打算去那样做,除去矫情之外,不会有任何意义。不会有任何意义,他又一次地想起了葵,待这本书写完之后就能够带着她去西藏了吧,很可能还会选择在那里举办婚礼,让最纯净的阳光晒出他躲在阴影中的劫数,说真的,如果能的话,蜜月也就在那儿度了吧。
那里的天空可真是蓝。
两年之前被夏天骗去了拉萨,像是灵魂被留在了那里,总有些不舍,夹带些不安,虽然之前也有过向往,但向往这东西在真的实现了的时候要么会变得无趣,要么会更加强烈。Z仔属于后者,对于西藏的蓝来说。
音乐随机地跳转到《同桌的你》上,年代久远得不禁令人想起泛黄的日历。每天早上5点钟的闹钟,教室里来来回回的书声,有些人在睡觉,有些人在睡觉的人身边努力背着生涩的单词。
肚子有些饿了,这是最为原始的生物钟,在不停地敲打着他的胃。接下来用刚刚烧开的水泡了一碗面,水汽腾出来,开出一朵脆弱的花,很快便枯萎了。不论他想还是不想,故事写到此,就算是结束了,强求不得。
大概明天就能回到熟悉的世界中不用再继续过这样见不得光的生活了吧?让故事中的主角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似乎是很简单的处理方法。Z仔笑笑,他还看不到那个终点,也不想这么早看到,写完这故事,他的生活才真正地开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想着,张大嘴吞下了一口面,还是习惯了的味道。有些习惯像是吸进肺里的尼古丁一样,越积越深,越来越沉重。电脑里老狼还在唱着,“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不知怎的,Z仔今天总是想起蓝天啦、白云啦,夏季里即来即去的雨。似乎是在空屋里生活得太久了,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季节,也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上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他也会竭力记得更多看到的事物,无论是行人、红绿灯,还是干枯的树枝或层叠的钢筋混凝土建筑。
呼吸。
呼,吸。
如果再次踏上那片葵因为自己而向往的土地,他一定会用这种最为古老的方式来心怀感激,上帝创造呼吸是要人永远都记得自己是属于自然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小到可以通过呼吸来分解。
面吃完,汤也尽了,Z仔用纸巾擦去碗中残留的油污,再到洗手间用清水冲洗干净,否则,不论怎样用力,那些浑浊都只会越洗越浓。饿很久了吧,Z仔自己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白色的床单容易让人觉得脏。躺在节能的日光灯下面,就好像自己已经躺在了拉萨的石板路上,接受温暖的洗礼,而葵呢,就一定会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不时地仰起头看看天空,觉得刺眼便用一只手遮住光。
他喜欢她的这个姿势,似是拒绝,又似是接受,心存念想,满怀希望。也只有在这样特别的空间中才能肆无忌惮地幻想,没有任何外力的打扰,就好像中学时物理课本里经常提到的理想条件……容易催生出最为真切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