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警察们只好立即汇集于陈林海处长的家。
陈林海家里的电脑是打开着的,十七英寸的彩色显示器的桌面上,留下了一份没有被打印出来的《遗书》。
《遗书》很短,一开头的第一句话里面还有一个错别字:“我没能控治(制)好自己的情绪,二个多月前奸污了保姆张媚妹!我夫人知道这件事!保姆可能因仇恨我,加上怀孕,走了!她为什么又被人奸杀,我真的不知道!我很自责,觉得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家庭!我没有勇气面对因保姆被别人奸杀,而必然引发的对我一系列的调查!所以我走了!请求组织上对我的死因保密,不要因此而影响我夫人的工作和生活。她也是受害者!我爱她!”
尸体已经开始发硬的陈林海,自己则是身上穿着一套白蓝条纹的纯棉水洗布睡衣,脚上踏着一只墨绿色的泡沫塑料拖鞋,大腿根儿底下压着另外一只泡沫塑料拖鞋,趴着倒在了他们家那个在一般非商品房住宅显得十分宽大的卫生间的高级进口马赛克地板上,右手攒着一把办公室里常见的大号文具切割刀,他的尸体头朝外、脚朝里,脑袋扑倒在卫生间处那相对高度略高出卫生间的客厅里面的柚木地板上,使得殷红的鲜血在柚木地板上横流竖溢,有一部分还回流到卫生间那相对高度比较低的进口马赛克地面上,有一些已经顺着卫生间里面的地漏儿流进了下水道。
法医陈誉春领着好几个技术人员,仔仔细细地勘察着现场。女强人听到了消息,也一路上哭着赶回来了。
“都是让那个缺德的至诚家政公司给闹腾得!派来的那个小保姆长得跟个妖精似的!我们家的老陈什么时候干过坏事呀?”一进了门,那个女强人就狠狠地骂。看见趴在卫生间门口血泊里的丈夫,“哇”的一声,她又情不自禁地大声号哭了起来!弄得老熟人庄西宁警督不得不嫂子、弟妹得一阵苦苦劝说!
很快,对陈林海死亡事件的现场勘察报告便做出来了!作为主办法医陈誉春所得出头的结论,令所有参加了现场勘察的人,都大吃一惊:还是他杀!
其实,陈誉春做出他杀结论的支撑点也是相当苍白:致死的唯一的那一刀,从脖子的右侧划向左侧,而且,刀口越来越深,先切断了气管,然后,才又切断了气管左侧的颈动脉。
他认为:一个决定了自杀的人,最担心的问题应该是一刀死不了,而他自己又没有能力为自己去再补上一刀,弄得一个半死不活的,让活人死人都难受!那么,他既然是已经进了卫生间——这也可能是为了使亲人们便于去清理自己亡后的尸体,以便去向自己的亲人们来表达自杀者临死之前对他们最后的关怀!可是,那他陈林海为什么不肯让自己去面对着卫生间里面的正对面那贴了陶磁片的墙上,那张用四个不锈钢圆帽子螺丝钉给固定了的大镜子,先把刀置于颈动脉上,再从左侧用力将颈动脉一刀切断,而一定要背对镜子站立在卫生间的门口去动手呢?而且,如果他陈林海跑到卫生间里面去自杀,是因为懒得让自己的夫人去为自己清理自杀现场留下的血迹,而又不敢直视着大镜,去亲眼端详自己的死态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躺到卫生间里面的那个玻璃钢的大浴缸里面去自我了断啊?有什么充足的理由非得让自己站立在卫生间的门口,去切开自己的脖子呢?另外,支持他陈誉春法医自杀不成立理由的,还有坐便器中残存的尿液!陈誉春认为,一个正在做出自杀决定并且准备就绪了立即便要进行实施的人,精神注意力将高度地集中于对究竟是死还是不死、究竟是选择怎么一个死亡方法的高强度残酷判断上,由于思想的高度集中,其肌体中的其他感觉一律退化,是感觉不到腹涨尿急的。没听说过有哪一位自杀之前连自己死后,亲人们收尸的便利性都思考周到了的自杀者,在去世之前先撒上一泡儿尿留着不冲,便站立于卫生间的门槛儿子上头,去切割自己的气管儿和颈部大动脉自己杀自己玩的!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陈林海家中,提取到其他任何人的指纹和脚印呀?”陈誉春法医那鞭辟入里的分析与推理,让参加了现场勘察的同事们一个个点头称是、心悦诚服,但是也有人提出了一项反驳。
“隐藏指纹和脚印,这点小事对于当代犯罪分子来说,应该说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了!比如说,人家可以先在按电梯之前在脚上套上一个塑料袋儿、戴个一个手套什么的!可全,我认为出事现场过分的干净,这也能也是一个问题!比如说那把送走了陈林海的工具刀上,除了陈林海本人的,完全就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指纹,难道这把刀,就只有陈林海一个人碰过?就算那刀是新买来的,那也应该有售货员,或者是生产厂包装、检验人员的指纹呀!而且,就是他陈林海的指纹,也很是生硬,就是那把工具刀刀柄两侧上面的那两三个,不但刀子塑料柄的立面两侧没有指纹,就连那塑料刀柄的刀片推动按钮上全都没有指纹!你们去想一想啊,刀片推动按钮上要是都没有指纹的话,他陈林海到底是怎么把那个切断了自己气管儿的刀片弄出来的?总不可能去想象他有本事硬是生生地把那个刀片给用手甩出来的吧?还有那个电脑键盘,我也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在上面我怎么找也没有找到任何人的新鲜指纹,包括他陈林海的指纹!那么,那份《遗书》他是怎么打出来的?总不敢说他是用牙签儿一个键、一个键地给扎出来的吧?我倒是发现了A盘的驱动器上面有那么点新痕迹,我看那份《遗书》八成是有人用软盘装来的!”陈誉春一贯的特点是勘察现场细致、逻辑思维严密,在刑事警察大队里面,这一特点是人人尽知、有口皆碑的。因此,他的勘察结论和分析推理无人敢于忽视,有的时候还起着一言九鼎的关键作用。
“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害这个陈林海呢?”又有一个人问。
“这恐怕才是问题的关键!但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作案人,应该具有比较丰富的反侦查能力!并且,从刀口在陈林海脖子上面的角度和切割力度来分析,这小子的个头可能不小、劲应该也很大!”陈誉春回答。
“如果,真的是他杀,那么,杀死陈林海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隐匿更大的罪恶,让陈林海的死,好把我们所掌握了的一切线索全都给一下子切断喽!对了!老陈家新来的那个保姆怎么突然间去了他们的董事长司马文骞那?”二级警督庄西宁问到。
“在陈林海死前十五分钟,陈林海曾经给至诚家政服务公司的总经理柯玉惜打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仅二分四十秒。这是陈林海家里的电话上显示的,其他方面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调查!”一级警司张思国回答。
“我在至诚公司见到那个新保姆了!你抽空去调查一下,那个小保姆回公司去干什么?”庄西宁总觉的陈林海的死,与那个保姆公司,有一种让人一句两句话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关系。
“哎,对了!至诚公司把上回绑着杀了赌头赵群英后来自首的,张顶娃的那两个把兄弟,还有他那个姐姐张英,全都弄进去了!你说,这里边会不会有问题?”
“我已经派小孙去查了!哎!这不是小孙回来了!”张思国示意小孙回答庄西宁警督的问题。
“噢!这件事我知道!这全是那个董事长司马文骞的主意,听说,他还弄了一个什么收留改造的计划,正在打算大规模地去录用那些个心里有悔过自新打算的‘鸡婆’呢!他们公司那儿,我也特意地去了解了一下,应该是陈林海先打电话给总经理柯玉惜,说是新保姆他们家用着不习惯,那边就表态,让陈林海把保姆退回去了!电信公司提供的电话通话记录上倒是证明了在小保姆上公司里去的之前,陈林海是给至诚家政服务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面去过电话!可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现在咱们可是真的死无对证!”****警司小孙回答。
“改造‘鸡婆’?这不是吃饱喝足了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吗?”庄西宁听了又是一愣儿:“你们可说说,他张罗这事些儿干吗呀?他一个私营企业又不是咱公安局里面的收容所?”
“这也可能是他们的一种炒做吧?他这个姓司马的歪主意特多!听说除了往各家派送保姆,他还弄了一家儿什么美容美发中心,专做女客,生意特火!”小孙回答。
庄西宁想了半天,突然之间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话来:“要是这位司马董事长想去犯什么案子,那可不一定好逮儿!”
“人家犯什么案呢?董事长当好好的!嘿!你还别说,这先死的人是他的员工,后死的人是他的了客户!他……哎?这司马文骞要是真干这活!他一定能干得很漂亮!”张思国被庄西宁警督的一句话激起兴趣,一下子便来了精神!
“算了!我看咱们也先别忙着去瞎猜了!”庄西宁打断张思国的话:“把那个张媚妹的死和陈林海的死,合并为一个案子,报上头批准,成立一个专案组。你这个中国公安大学的高才生给咱们当组长怎么样?”
“别!别!还是得让您这个老前辈当组长!我跟着您去混上一个副的就算是很不错了!”张思国人品、学品都很不错,做人做事很懂得谦虚谨慎,他很注意向庄西宁这个干了大半辈子刑事警察的老侦察员去学习人家几十年风吹雨打摸索出来的实践经验,他很明白,那些个庄西宁警督用上千个案子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经验,本身便是一部珍贵的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