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发育得快,开始还与我们那拨小个一块,初二,个子就窜了,课间操,王信站在前排,老师不停地来回巡队。
“王信,你站这前面就跟羊群里冒出头驴一样,到后面去”。
老师一把把王信拽到队伍的后头。
班里也重新调桌,王信到了后排。
就这样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没想到却对王信的前途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这是王信转变的开始,他的新同桌王思奇学习成绩不好,上课习惯睡觉、照镜子、玩游戏。
王思奇有个外号叫“小半札”(山东方言,一般用于形容一个人做事没做明白,做得傻,就形容人家半札,小半札就是小傻瓜的意思)。
源于小学报名的时候。
据说,上小学一年级那年,王思奇和村里一个同学同时报到,两个人平时电视看得多。80年代,革命题材的电视剧、电影太多了,王思奇和那个同学一进门口,两个双双敬军礼,喊“报告”!
老师在讲台上坐着,一看,顿时一惊。
报到有敬军礼的吗?
仔细一看,腰直了直,又惊了一惊。
王思奇刚上小学瘦小,比同去的黑大个差了一半,不论横和坚。
老师随口一句“啊,这不小半截”。
仅是“小半截”,善于联想的小朋友们叫着叫着,王思奇就有了“小半札”的称号,当然与智力是毫无关系的。这外号很冤,到了五年级,王思奇已经成了班里的高个,上了初中已经一表人才。
他课桌里有两套东西,一套是梳头发的,包括小镜了和小梳子,另外一套是玩的,一个小游戏机,专门打俄罗斯方块。
时常看见王思奇是瞅课桌凳的,一手拿着竖在课桌上的书本,一手抚摸自己油光光的头。
这样做只有一个好处,把自己拾掇得干利落,香气四溢,可以吸引不少女生的目光,有时走在路上,王思奇见了回头的女生,都要自觉不自觉地甩甩自己的分头。
有的时候,王思奇就一手举课本在桌面上,一手拿着游戏机打俄罗斯方块。
王信慢慢受了影响。俄罗斯方块无疑是有巨大吸引力的,王思奇玩够了,王信以前虽然借着玩过,但上课时间可以随便玩耍,就任了性子,直到通关,再重来。
王信学东西快,不管好的坏的。
游戏机都随意给王信玩了,这让王信非常信任王思奇。
跟在王思奇屁股后面,两人喜欢上了与高年级调皮学生交往,慢慢参与打架,做帮手。
有时,王信就与王思奇班里讲如何与人打架,如何把人打趴下,故事渐渐多起来。
有次上午第四节课两个人不见了,放了学,却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王信从一个酒店里跌跌撞撞出来,然后抱着一根电线杆一口口地吐酒,满脸通红。
王思奇手里拿着烟,毫无理由地歪眼瞅着放了学往家赶的同学干笑。后面是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和社会上的青年。
两人看见我,招呼我停下进去喝两杯,我跟王信说:“你快进去吧,过会儿回家,放学了都,让其他同学看见跟老师说了,就不好办了”。
“好好好,还是边城想得周到”王信摸摸嘴角上的菜渣子,伸了伸大拇指,躲到了饭店里。
两个人都比我大一岁,当时只有14岁。
个人崇拜开始在青春初遇的年龄里渲染,发酵,不是群体,但绝不是少数。
我仍然专注于学习,但模仿起了传闻,聪明相惜,学校里有几个玩着也能学好的学兄学姐,例子一个接一个。
“出风头”的想法在我思想里蔓延。
早从初一下学期开始,我上课就习惯性地打马虎眼,从真学假玩,到真玩假学,有次学校里晚自习停电,学校破纪录地早放了学,老师特意留下几个有潜力的学生,我在列,点蜡烛继续上课辅导。
我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回头,班主任从后门发现了,打发王信和我为办公室抬水,一共三层教学楼,楼头上是办公室,抬完一个又一个。
初中二年级,已经度过了初入中学时的陌生紧张感,初中生活渐渐熟识,集体步入青春期。
和王信、王思奇一样,班里已经有好多同学备上了一个小镜子,一把小梳子,放在桌凳里,上课的时候,会不经意拿起来看看自己。
王信与王思奇买了好迪发胶,把头发梳成非常夸张的中分,油光四射,八面飘香。
初中时男生最时髦的打扮是什么?
我上初中的时候,是夏天里面穿了个绿色、白色的背心,扎在腰里,外面一件衬衫,这衬衫一定是敞着怀的。秋天,是把衬衫扎进了裤子,外面一件外套,然后,敞着怀,随风一吹,衣服高高飞扬,潇洒帅气。加上流行的中分或偏分头,有女生的时候,如刘德华、如林志颖、如黎明、如张学友把头发一甩,绝对是高富帅的配置。
第二性征在青春期突降少男少女,发育早的男生嘴唇上已经有了微微的胡须。王信就是其中一个,本来就黑瘦,加上一点小胡子,着实不好看。
王信就越来越喜欢照镜子,上班下班也不避人,拔胡子,还专门到集上买了小镊子,一根一根地拔,还见过他用火机烧,穷尽方法。搞得嘴唇上,下巴上干干净净。
王信不再与我和望泉交往,反而与福生成了好朋友,几个人晚自习后住到了一块儿,是一处没人住的老房子,下了晚自习有时候不回去睡觉,而是夜游神一般在学校周围游荡。
初一的新生和同年级的同学,见了这几个人都心生怯意,看到他们纷纷远远躲开,怕无故生出事端。
而像我一样的小个子们,却遭遇着青春期的羞怯,每次到西操场放完自行车,都要路过教学楼前,总感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青春期的不自然。
甚至,有时候,走在教学楼前,有几名同学双手摆起来都顺撇儿的。
这种害羞造成的内敛,在班里既不是身体最强壮的、个子最高的,也不是最漂亮、最帅气的,还没有在学习之外找到可以让他们昂起头来在大家面前走路的底气,这些人聚成了班里一个小的团体,在班里常常默默无闻,发表意见的时候很少,更少主动与人交往。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朋友的渴望。
来去之间,我渐渐有了自己的朋友。
我第一个从心底里信任的朋友是海子。
朋友,开始最好的,后来一定不是最好的。就如王信,刚入学那段,是我最好的朋友,慢慢的,虽然没有矛盾,但我们变成了只是同学。
王维和海子也一样,海子家里学校近,为提高学习成绩,王维在海子家里住,两人同桌,时间长了,性格爱好方面逐渐显现出来,海子喜欢上班玩,王维不止一次喝止。
初中,就是玩的时候,有几个会想到以后和未来呢?
终于有一次,海子晚自习听小收音机,耳机传出的音乐如苍蝇一样刺激着王维,边听边摇头晃脑,王维忍不住,先是呵斥,然后大打出手。
本来海子就看不惯王维欺软怕硬的习性,所以两个人打架谁没输,也没赢。
但,初中的友谊就是这样,摔个跤之间就散了。
以后,两人不再说话,王维把铺盖从海子家里运出来,另投他家。
同时申请了调桌。
最初年级组组织月考,每次王维成绩进步了,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很远,总分没进前十名,都抱怨:“考试的题目,总是不考我复习到的”。
这样两三次下去,王维在海子家挑灯夜读接近一年时间的底蕴就显现出来,初二期中考试,王维成绩进入前十名。王信在班里已站不住中游。
成绩公布出来,王维喜出望外,并自顾自地哈哈大笑,“前五名,前五名,下次争取前五名”!
王信有些失落,但不用两节课,就会看出他的不在乎。
海子调成了我的同桌,在我看来,虽然有时候上课做小动作,但不会有意和故意影响你的学习,而且很聪明。
我们成了好朋友。
班里为活跃气氛,组织手抄报比赛。
班主任组织年级组的美术老师评选。
海子一等奖,我直接没入围。
这让我刮目相看。
海子咧着嘴不知所以然。
小学的时候,海子参加全县书法比赛得过第一名。
因为手抄报比赛第一,海子被美术老师钦定为第二美术课代表。
人有了成绩,更容易让人关注,海子学习成绩不太好,但美术的确是班里最好的。
美术老师教美术字,宋体、黑体、隶书,海子一学就会,漂亮的字体,加上俊秀的样子,感觉高大上。
我给海子讲题,兼而学习海子的字,两个人性格又互补,无话不聊。
不几天,学生身上突然群体性地发生了一种流行病——红眼病。
王信自然不会放过,借同学的眼药膏,带上王思奇,约着六班的福生,一起红眼病。
三个红眼,走在离校的路上,拿着零食,夹着烟,你叫声王信,我叫声半札,他喊声波霸,横行霸道。
但王维几个在学习上较劲的同学即使红着眼也不请假,这就是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