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画室,随着联考越来越近,我们周日的假期也被取消,一周开始连轴转,并且因为联考的科目没有设计,所以周六日一律像往常一样画素描、色彩和速写。假期成为一件很奢侈的东西,我们在枯燥的练习中必须不断对心情进行自我调节,否则很容易想要放弃。
之前也有忍不住的一些时候,画着画着心情烦躁坐不下去,于是起身走出门去看天空,只一会儿工夫,便还是要回去画的。有一次早晨起床穿好衣服,抵触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想想即将到来的一天还是重复着枯燥,那种恶心的感觉升腾。于是我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没穿鞋地坐在床上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旷了一天的课,那天我消失了踪影,签名档上却留下了脚印——“姐旷的不是课,是寂寞。”
之前暑假来上美术课的时候,因为考试还远,每个周日的假都是要正常放的。有一个周日助教还带着我们去了798艺术区。去同一个地方,一个人和一行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以前自己也去过798,可是那次大家同往,一群人叽叽喳喳从坐车开始便是春游一般的感觉,相互玩闹着,女生拉着手,好不开心。游园的时候人一多便好像看什么都好玩了起来,有了相互讨论的对象,也有了共同搞怪的对象,大家一起根据环境摆着各种纠结的姿势,到红卫兵的那个区域一群人干脆站成一排,将右胳膊肘抬起45°,脚下还配合出跨步的动作,像行为艺术一般吸引了不少注意。最后离开的时候还犯二地大喊一二一,码成了一排走的,可见长期画画我们的精神压抑成了什么样,终于找到了个放松的机会。
参观了798后我们又相继去了中央美术学院和宜家家居,在央美也就买了几本书,宜家是个好地方,学家居设计又励志,大家在样板房里也玩得不亦乐乎,最后我们这一帮穷鬼直接在一层吃了热狗和一元钱的蛋筒冰激凌才打道回府。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不在了,考试的迫在眉睫,也没有人再旷课请假了,大家都努力抓紧着时间,纵使心中真是很烦。
北京的冬天异常的冷,不似往年,连着下了几场的雪,让我们连着捧了几次涮羊肉的生意。各省的联考时间不同,已经有同学陆陆续续地回了老家去考试,画室顿显人丁稀落了起来,冷峻峻的。恰逢那个周日暴雪,早晨起床的时候便看见窗外漫天飞舞的硕大雪花,树和矮房的顶上摞了厚厚的一层,地面是一片白色。接到老师的电话,说是这个周日放假。因为人少和暴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和萌姐决定了一起去画室。此时温雅已经回家准备文化课的会考,而美惠回了老家吉林开始联考了。
我和萌姐捂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围巾,一身全副武装的样子行动了。像两只圆滚滚的企鹅。路上我们只顾着御寒,不时拉拉围巾盖上自己的嘴,自然没说什么话的。到了画室的第一件事便是开空调,然后两人直接站在空调前面不肯离开。稍稍暖和了一下,就要拿着调色盘和水桶去洗手间刷盘接水了,那些水都是凉冰冰的,绝对是冬季的一项酷刑。
除了我们两个人,还有两个同学那天也是过去画了的,可能是因为人太少,学习气氛太低落,萌姐和其中一个男生只画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了,剩下我和另一个男生一直画到下午四点多,也是有些收获。中间有停笔的时候,把高脚吧台椅拉到了窗边,看着纷扬不休的大雪。世界被一片白色覆盖,被寂静包裹,声音都像溺水一般地朦胧虚弱,显出城市少见的清肃。那些雪花大片大片洒落的姿态像花朵凋落一般,但如此急骤,似是畏惧时间的败落。
“喂,别浪费了这么好的雪。”我对那个叫博超的男生说。我斟酌了一会儿,想了“这么大”、“这么美”,最终还是用了“这么好”来形容这场雪。“出去走走怎么样?”
博超愣了一下,说:“好啊,我也挺闷的。去蓝色港湾还是世贸天阶?”
“啊?”我愣住了,这也太远了吧。
最终我们还是决定去世贸天阶,想看看大雪纷扬时的世贸天幕该是何般的景象。选择了公交换乘,没想到如此恶劣的天气车上竟是有不少的乘客,挨过几站,我们终于等到了座位,是车上的最后一排,我坐在靠窗的位子,博超坐在我的旁边。公交里也并不比外面暖和,我把围巾和帽子拉得很紧,它们都是红色,仿佛看着那颜色会暖一些。在车上晃晃悠悠了一会儿,竟就这样睡了过去。是被冻醒的,脚下钻心的凉,可是又奈何不得,毫无办法。我看了看身边的博超,他也在睡着,还没有醒来。我尝试着动了动双脚,可是已经被冻得麻木,麻木,却深感寒冷。没有办法,只是很累,于是让自己又睡了过去,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这样想。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景象告诉我已经到了簋街,一排排火红的灯笼一如既往地挂着,却没有往日的热闹。它们隔着窗子的水雾朦胧模糊,在大片挥洒的雪花中落寞着。我叫醒博超,告诉他就快下车换乘了,他的意识似乎还没缓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过了几秒,感叹道:“好冷啊!”我笑了:“谁叫咱俩傻子一样跑这么远呢。”
下车的时候感觉周边的环境配合着荒凉,只是光秃秃的两排楼,行人稀疏,不远处倒是有个十字路口,还是明亮的,可以看见味多美和两家饭店。在站牌处向人问了换乘车的位置,谢过后便找寻而去。在那个十字路口拐过去找到了站牌,却是弄反了方向,于是又走回路口过马路。雪非常大,打在人的身上,在眼前密集地急速坠落,晃乱了人的眼睛。我努力睁着眼睛看路,脚下的积雪足有20厘米厚,走起来并不轻松,而脚仿佛就要没有知觉了一般,隐隐地有着冻痛感。在下一个公交上,选择了站着,即使有座位。然而就算这样,等下了车以后脚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我的脚,不行了。”我拽着博超的胳膊过马路,觉得我们犯潮的积极性让我自己都很佩服。
“我的也是啊,咱这鞋看起来不行。”博超盯着我们脚下的鞋。
那时我们画室不知怎么的,突然流行起冬款的大头鞋,我本来就习惯穿马丁,它的设计风格和马丁倒也有相似之处,所以也买来穿,渐渐的每个人都买了一双,这鞋就成为了我们的“室鞋”。
“这么深的雪呢,估计换什么鞋都得冻脚。别怪鞋了就。”我笑。
“没事没事,到了就好了,快了快了。”博超甩起他平时轻松的语气,节奏很快。于是我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广场上人员稀少,几个老外,几个中国人,老外反倒比中国人要多些。我和博超此时已然没有闲情逸致在广场上闲逛了,马上钻进了商场里,暖和的空气给了我们大大的拥抱。博超说得对:到了就好了。
在里面转了转,让那双冻僵的脚缓一缓,走了很长的时间它们还是不怎么对劲。明明都是穷苦的孩子,博超也不知为什么要去看迪奥的眼镜,三个店员马上围了过来推荐,我们溜出去后我一脸囧相地问博超:“他们怎么能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没看出来咱俩连个眼镜腿都买不起么?”博超笑着回答:“是呀是呀,看咱俩这身行头吧。”我就真打量了一下我们俩,我是一身的小杂牌,牛仔裤上还很恶搞地有红绿条纹,标了个金属的Gucci,帽子和围巾都是地摊货,胳膊上还挎个布口袋。于是我拍拍博超的羽绒服:“你就满意吧,好歹你那羽绒服还耐克呢,跟我比就自信了。”博超哈哈一乐:“走,自信哥请你喝星巴克去!”
喝了杯咖啡顿时暖和了些,看了看自己喜欢的那些东西。在ole里搜索那些漂亮包装的饮料,用手机把它们偷偷拍下来。到化妆品店去转了转,那些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看了看一直想要的benefit新月大街的艺术家气质型。
“真好呀真好呀,包装都那么漂亮呢,真好呀,咱们是学设计的。”我白痴一样一脸兴奋的样子对博超说。
“是~大设计师~以后咱的飞黄腾达都靠你了,等你设计大牌了!”
“不是吧,你讽刺我!你竟然讽刺我!”
我追着博超跑出了商场。真的很长时间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天幕放映着海底世界的景观,深蓝色寂静的海底,颜色艳丽的海洋生物穿梭。雪还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站在天幕下看着一旁飘洒的肆意雪花,海洋和雪,抬起头来竟是一片眩晕。心情莫名地欢畅,张开双臂转起圈来,世间有太多的措手不及,便如这场肆虐的大雪,然而给自己一个爱它的方式,其实都可以这样美好。
都可以这样美好。我们应该找到合适的角度,舒心愉快地面对生活。凌,你一直想告诉我的,其实就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