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外省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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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祸不单行

进了五月,天气渐渐暖和了,但人事却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往另一个方向滑去。

获了一个文学奖,让我到南方的一个城市去领奖,当然这是好事。接到主办方电话的那个中午教室里并没有多少人,都出去吃午饭或是散心了,教室里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同学。当我“好的好的,再见”地挂了电话的时候,不经意地回过头,看见同学祖玛正盯着我看。当时我正在高兴的兴头上,想着自己可以去南方呆一呆,暂时离开这个环境,开心的心境便自然是溢于言表。只是我没想到我那个快乐的表情竟会惹来如此大的愤怒与嫉妒。

走之前,茄子说彼岸葵获了大奖,这次要代表咱们学校去领奖,代表了学校的光荣,代表了咱们班的光荣。最后又让大家鼓掌,说是欢送。这话未免又小题大做了,加上他夸张的语气,我想象得到同学们心下的欷歔,但这是茄子一贯的风格,我也并未记挂在心上。说起来,茄子是真的欣赏我的,我也习惯了他的夸张和一本正经。但仅仅是习惯,不敢苟同。

从南方回来上课的那天我到班级很早,同学只是星星点点的,我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坐到位子上,一边安静地看书,一边感觉身边的同学越来越多,来往穿梭似游鱼一般。突然有脚步声在我面前戛然而止,我低头看书的眼看到了那双达芙妮的黄色小皮子坡跟鞋,知道是姚。小城不大,虽然衣物总是会撞,但这款鞋子在我们班只有两双,颜色不同,一黄一粉,黄色的这双是姚穿着,粉色的那双是姚的好朋友葛的。

我抬起头来,很困惑,我从来没有和姚说过话,不知她有什么事。

姚梳了丸子头,可惜脸很大,并不适合她。我疑惑地看着她,还不等开口,姚却突然抿起嘴,嘴角向下拉着,一边左右摇着头一边“啧啧”不停,抱着的双臂上手指还上下弹动着。配合这套表情,她眯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脸就更大了,看得我直皱眉头。她却突然高声大笑了几声,拔腿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于是后面有女生跟着一起起哄,听见葛和祖玛的大笑,还有一个叫晨的女生唠唠叨叨,她每说完一句后面便笑一次。

这场景让我不由得脸上一热,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书,但总是觉得同学们看自己的眼光就此不寻常起来。我回头向凌晓晨看去,他读着书,没有任何反应。我发短信给他:“我就不明白,我哪惹着她们了?”一会儿手机震了起来:“羡慕嫉妒恨,由来已久。”

一次从卫生间回来,在班门口和姚、葛“狭路相逢”,葛一把将姚拉到一边:“让人家先过啊,人家可是名人!”我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直接走进了教室。

其实以前就知道姚看我不顺眼的,比如体育课的活动上有相互击掌的环节,她到我这里总是会把手缩回去,比如她发卷子时直接把卷子拍到课间打盹的我的头上,当我再看去就见她和另一个叫静的同学一边挑衅地笑着看我这里,一边开心地说着什么。但这次,她好像决心要把事情升级了。

没有清净的时候。中午午休后往回班里走,楼梯口却站着祖玛和几个外班的不学习的女生。我起先并没有看见她们,只是专注于上我的楼梯,突然间却听见阴阳怪气的一声“呦”,一个字的音调拐出去好几个弯,紧接着是个刻意拿捏的语调:“你怎么那么有才啊?真的,没见过比你更有才的了!”我这才发觉事情不大对劲,回过头去确定了这话确实是对我说的——四五个女生都齐刷刷地看着我,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我并无心惹什么事端,只是自然流露感情地朝她们身上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个女生本来和她们一起靠在窗沿上站着,这时站直了身子跨出一步:“瞪谁呢,你瞪谁呢你?”我看着她胖得圆滚滚的身子,和她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笑,于是竟就真的笑了出来,接着转过身去接着上楼。后来我想,那个笑估计也够气她们的了。

虽然从来不接他们的话茬,可忍让并不能使对方善罢甘休,恶意的笑声和挑衅的话语在我身边挥之不去。好在还有人给我支持。有同学在发卷子的时候顺手塞给我一张纸条,写着“别在意。别受那些人的影响”,有同学在QQ上对我说“大家都看得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们就那样,你别和她们一般见识”,而熊猫和另外一个女生干脆给我当卧底,传递她们的动态给我,这一切反而让我对这里产生了归属感。那时一个叫钰的女生跟我关系比较要好,她说“其实看起来你是处在风暴中心,可是我知道这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甚至都没和她们说过话,当然更谈不上招惹她们,这不过是一群无聊的人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她们只是嫉妒,我很难想象她们这样以后怎么办,还不等进社会,在大学里岂不就给气死了?”

钰算是一个文艺小青年,甚至有点被文艺荼毒,一头扎进去难以自拔,好在还分得清现实,不算陷入太深。那段时间里,钰甚至替代了桑的角色,她和桑一样,说话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又与我有些兴趣相投,所以我们混在了一起。

我和钰的组合看起来很奇怪:她一米八,我一米六;她很白,我很黑。但我们一起自习、一起买酸奶和干脆面、一起逃出校门口买小吃——其中一次还被喝醉的茄子撞上、一起讨论书籍和她钟爱的欧美明星。

“我觉得你心理素质还真是好啊,还是这么嘻嘻哈哈的。我觉得,怎么也会受影响的吧?”一天吃午饭的时候钰对我说。我笑了笑:“烦人是肯定的,可是高三学习要紧啊,没时间跟她们扯,随便她们说去好了,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第二天,我就连想置之不理都不行了,钰和全班其他同学见证了我心理素质不好的一面。

那天我手机丢了,莫名其妙地失踪,姚走过来,在我面前的讲台上故意狠狠跺了几脚,我心情烦躁且愤怒,伸出脚来,姚应声倒地。

“你绊我?”姚站起身,那气势让我觉得少不了要打一架。

为了气势上的对等,我也站起身来,耸耸肩:“说话要有证据,你天天演戏有意思么,这招是什么,苦肉计?”这是自她开始挑衅以来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算是终于有了回应,不用再装聋作哑。

“别在这装好人,这事明眼人都清楚,你以为你会说就了不起啊?”

不知怎么,每次我看到她“发狠”的表情都觉得不伦不类的好笑,大大的脸盘,眯起的双眼,紧紧绷着的皮肤,形成奇怪的组合。于是我又笑了出来:“原来你也知道别人看着呢啊,你也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你成天自顾自地在后面像驴叫一样,莫名地说我话茬,你就好意思啊?”

姚又“哈哈哈”地用被我成为“驴叫”的笑声笑了三下:“呦,我是说你呢吗?我点名道姓了吗?不打自招,真有意思。”

“你呦什么呦,牙疼啊你?再说都说了,大家心里都明白,你也别跟我这矫情。要是牙疼你就去治,要不是牙疼你就别天天在班里叫唤,我听着驴叫难受。”我说完又坐回了座位上。姚还像每次一样抱着双臂,不过只是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嘴里出不出话来。我向她扫了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下次和我吵架你先摆好Pose再说,这姿势也太没范儿了,弄得我都没心情。”说完我抓起桌上的数学书,向门口走去,顺便冲钰做了个鬼脸。班里一片寂静。

因为吵架,这事终于还是被茄子知道了,他固然是批评了我的处理办法,像每个老师一样,告诉我应该把事情交给他解决。“不过,你放心,老师一定会给你处理好的,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最后茄子说。

当我正因为打了一场胜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而稍微舒心一些的时候,第二天一早,心情便又转为了郁闷——下楼取车上学的时候,发现自行车不见了踪影。我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车是被人偷了,只得悻悻地打车上学。路上我想着,没有几天我就高考了,大哥你要偷我车等我考完试再偷也行啊。

打了几天的车,四姨把她的自行车拿给我骑,终于又恢复了我“有车族”的身份。谁料骑她这车的第二天,当我在桥上把车蹬到一半时,听到车“咔噔”一声响。我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可事实是,我就是那么倒霉,车子坏了。于是我在狂作的大风中,把车一路推回了家里。

心情郁闷到无可附加的境地,学习自然被这些天的事情打乱了原有的秩序。看着我记事本上的每日任务,我想,再细心的安排也敌不过上帝心血来潮时开的玩笑——何况是一连串的玩笑。

休息时,钰听着我讲车又坏了的事,说:“不是吧,你这也太倒霉了。”

我张口想说“就是”,结果却因为喝着水而被呛到,一直咳个不停,弯下腰来,哭笑不得。钰给我锤着背:“哎呀你呀,真是,唉,没的说了。”

终于停止了咳嗽,我坐起来,无辜地看着她:“什么时候我才能转运啊……”

钰没回答,只是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少顷,我们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