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外省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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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哆嗦之前

考前的第四次模拟考试,据说因为是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会是一场安慰考,专门为学生们提供信心。因为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高三学生的学习风气也已经开始散漫了,之前的模拟考试便有同学不参加,政治老师作为学校里教龄较长的长辈提醒我们,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很重要,作为实验班的同学一定要参加考试。

之前和很多同学一样,到后半段总是会有时候心情浮躁,在学校无法踏实学习,于是晚课便以各种借口回家。好在回家之后我确实倒也是能安心学习了,所以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那时因为临近高考,也因为那次同学纠纷,父母担心我的心情,所以老爸先行回到了小城给我陪读。每天回到家里我要做的事也就是学习和吃老爸买来的零食。

第四次模拟的时候下了雨,我顶着雨跑到考场,发现又和旭子在一个考场,心想真邪门,从我考完美术专业回来以后,每次考试他都是和我一个考场。数学是我的弱科,那次的题目又是出奇的难,一道不会,两道不会,三道不会,连续下来我的心情到了崩溃的边缘,这就是传说中的安慰考?我思量着如果是这光景,我还要不要高考了。当然这只是郁闷的话,总不能因为一场模拟考试便放弃高考,无论怎样都是要上战场的。

想不出来解题方法,思绪慢慢转移到了现实中来,考场是安静的,窗外还是一片阴霾,湿漉漉凉飕飕的空气味道弥漫,那种阴沉压抑的感觉让我心里很是不舒服,像是生出了苔藓,慢慢覆住视线。

旭子就坐在窗子旁边,他抬头看了一眼考官,然后迅速地把一颗艳红的樱桃扔进了嘴里。我这才看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放了满满一大袋子的樱桃,都是熟透了的颜色。我知道,他的成绩都是像吃樱桃一样,趁着考官不注意伸手拿来的。果然,交卷之前他接过了传给他的卷子和答题卡,飞快地写着。而我因为数学带来的致命打击,下午一气之下就没去继续考试,心想我教材还没看完,有那时间倒不如自习要有意义。

晚上偷闲上网,意外地看到QQ上鲁兰的彩色头像,赶忙打开对话框,问“是本人吗”,好像如果不这样迅速她就又会突然消失一样。过了一会儿,那边回道:“亲爱的,是我。”我心想,还是那个善于和人腻乎的丫头,有时腻得假惺惺。

“我不怎么上网,打字慢,可以视频么?”鲁兰说。

我没回话,直接发了视频申请给她,于是又看到了那张我曾经最为熟悉的脸。

也许我和鲁兰确实是有些相像,初一的时候总是会有老师把我们弄混。比如班主任上课提问,看着我叫着鲁兰的名字,然后鲁兰从教室的另一头站了起来;比如体育课测试,我站在跑道上,老师问我说“你刚才不是测过了吗”;比如鲁兰到食堂打饭,大师傅坚持说她已经打过了一份……那时的我们天天地黏在一起,一起聊天,一起分享心事,一起听歌,一起吃同一份盖饭,一起绕着操场走过一圈又一圈。我们是对方的一个影子,似乎就那样永远不可分离。

“哈哈哈”,鲁兰盯着屏幕先是捂着嘴笑了几声,身子也跟着乱晃。被她带动着,我也不由得笑了几声。丝毫没有尴尬。

“都快考试了,你怎么不学习去?还上网!”她对着麦说,却是笑着的,丝毫没有批评的语气。

“我有点学不下去。”我实话实说。

“啊?你说什么?”我看见她把耳机捂紧,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说话声音大了些。

“还是听不见啊。”我听她的声音很清晰,她却因为听不见我说话而大声喊着。这是她一贯的毛病,听不见别人说话就以为别人也听不见她说话,所以有时她上课听歌,别人凑巧要是跟她说话,她还自以为很小声,等到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看向她,她才赶紧捂住嘴发觉自己又因为太大声暴露了。

“我麦好像坏了,算了,你说话我打字吧。”我在对话框上打出来发送过去。

“咳”,她说,又笑了,“最近怎么样?”

我在键盘上敲着:“这个问题好,连着上个问题一起回答了。最近没什么好的,这不正因为学不下去了所以来上网么。”

“都快考试了,你可得好好学啊。”说的是很正经的话,可屏幕里的人笑得一点都不正经。

“嗯,知道。”我笑着打字,突然笑僵了一下,稍作犹豫,“你呢?最近怎么样?怎么还失踪了?”

这个问题并没有让鲁兰尴尬,她反而是笑得更灿烂了:“哦,我户口本来以为能办下来的,结果最后没办下来,回老家又来不及了,所以不参加高考了。”

“那……你现在就在家?”

“嗯。在家或者在我妈的酒吧。不过十月就可以去澳洲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胳膊,手像波浪一样配合着身子晃动,好像她说的话有什么旋律。她说话还是那么肯定的语气,言之凿凿,就像她以前说户口马上就可以办到北京,就像她曾说她未见过面的爸爸是个英俊的日本演员,就像她当年说她其实是满族的格格只是被迫改了户口等我无从考证的事情,她从来都是那么肯定。但我还是要顺着她的故事走的,无论真假。

“怎么决定去澳洲?”

“我新继父的儿子在澳洲上学呢,我和他结婚就能过去了,他供我学费。”

我先是对“结婚”两个字有些吃惊,还有些糊涂了:“他供你学费?你们不都是一家了吗,不是一家的钱吗?”

鲁兰狡黠地笑:“他爸,也就是我继父,他不知道。”看着我在摄像头这边愣住的表情,她笑得更开了,“这是地下工作,何况我妈和我继父那把年纪了,又不是什么纯粹的爱情,共同财产?亏你想得出!”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打了“呵呵”两个字发送过去。

“哎,你看。”鲁兰喊我。我看着屏幕没明白什么意思。

“看见了吗?”鲁兰问。

我还是一头雾水:“什么?”

“哎呀,你别盯着我脸呀,看我手”。

我这才注意到鲁兰的右手在晃动着。她左手伸到旁边拿了本杂志,蓝色的封四,放在她右手后面,在杂志的衬托下这回我看清楚了,她想给我看的,是戒指。

“看见了吧。”“哦,戒指啊。”鲁兰和我同时说道。

“嗯”,鲁兰又晃了晃手:“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钻戒啊,记得咱们一起在金五星买小水钻戒指的时候吗?现在我竟然都带上真的钻戒了,呵呵。”鲁兰说的时候笑得一脸无邪。我突然想起最后与Bean.xy分别的那顿饭上,她感叹道“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命运的啊”。我和鲁兰,各自经历着不同的道路,就这样不再属于一个平面,也不是由得我们选择的。

后来要下线了,鲁兰还是像每个面对考生的人一样,告诉我要加油好好复习,她妈妈也到镜头前嘱咐了我几句。“这么多年了,就差这一哆嗦,一定得好好过去啊。”这句话,母女各自说了一遍,竟是丝毫不差、字字相同。我像听着好玩一样,重复了一句“一哆嗦”,鲁兰的妈妈笑了:“那是她姥姥爱说的词儿,关键时候就是一哆嗦。”我也笑了:“嗯,我争取哆嗦好。”下了线,心里明白,下次不知何时才能与鲁兰再次相遇。

眼看着班里的倒计时牌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剩下七天的时候,被“放羊”回家了。老妈也终于是来了。

被放回家的时候当然是兴奋,第一天早晨起来便就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河边,我跑步,爸爸给妈妈照相,记得那天空气很是清新,阳光很好,我的心情也同这自然景象一样的明媚。那天清晨走在去往河边的路上,看到高一、高二的同学们向学校赶着,心里便有一种洒脱的快活。直至今日,我在街上看见穿着校服的中学生,都为自己的摆脱而由衷的快乐。

在家里还是老老实实地学习的,虽然节奏没有在学校那般的急促。眼看时日不多,教材却还没有全部看完,于是把每一科都拼命往脑子里塞。歇下的时候倒也是坦然地休息,到外面散步、打镚儿、逛街,知道一味地死往脑子里记也是效率不高,倒不如让自己也适时放松一下。

自己的记事本上还在继续着倒计时,7,6,5,4……QQ上很多人给留言,大抵是一个内容:希望彼岸葵考得好。只不过有些人是直白地说支持或者加油,有些人是抒情地表述,也有些人说你彼岸葵要是考不好就等着朕斩了你之类。无论何种表达方法,我都感到一种温暖。

那天散更新了QQ签名,上面写着“葵,要加油,记得我们在后海的约定”。我的记忆又一次,又一次返回那个纵情的夜晚,一直支撑着我的那个约定,我终是要证明自己了,我一定要与这约定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