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金陵的美,多半因了这条香艳柔美的秦淮河,也是因有了这条母亲河,才孕育了这座繁华如锦的六朝古都。
我自文县码头上船,三日后辗转至江阴天字码头,再经半个月的颠簸行船,一路上小心翼翼、夜不敢寐,终于在魁星阁码头上岸,下得地来,只见那飞檐漏窗、雕梁画栋、画舫凌波,暗赞一句好一个绝色金陵!
既已平安到达,我的心也安定下来,这大热天时,酷暑白日里的大半个月,我就穿了一身青衣布衫,坐的船舱又是与一堆老妇小孩一处,自然不能奢望沐浴更衣,只有于无人之处偷偷拧了巾子搽拭一番,还得顾忌着脸上和手臂处那层特意粉饰上去的土黄是否匀齐。更何况,我那装了贴身银两物件的小包袱,里面就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了,自是一刻也不敢离身,就是夜里歇息也不敢大意,暗里打了一个死结牢牢绑在了手腕中。
也是这一次沿途的担惊受怕,脑子紧绷的如同一张时刻准备出击的弯弓,对所有接近身边的人均严加提防,暗地里一一细细观察研究。如此时日一久,竟令到我此后的生活中再也未有轻松大意之时,好像时刻都有一个声音在耳旁提醒我的喜乐悲伤,均不再是是简单的自我情感。我拼命的寻求自保,避免他人的伤害,也在心中生生的把自己与他人隔离开来。我总在心内揣测每一个人,包括自己心中挚爱的他,也总在揣测过后心下惊慌、惨痛、心凉……,这种情感的折磨,形同自虐,让我快意更让我最终坠下那万丈深渊,不能自已。
我登岸之后,第一件事,自是要找一间干净便宜的客栈住下。沿途之上,我身上携带的银两已用去大半,现下余下的不足五十两了,虽然有母亲给我嵌在小铜镜中的那纸地址,但是事过经年,府院有无变更尚未可知,而且母亲几次欲言又止,并没有将详情告知于我。只是嘱咐我未见到外祖父或舅父之前,不可对任何人道出自己的身份与意图,一切情形,还需自行小心斟酌应对。
这繁华古都,处处精美华丽,要找一处干净俭朴的客栈却是不易,我沿路找去,均无收获。腹中却开始觉得饥饿,时近响午,只得先就近寻了一处门脸小巧的饭馆,见店内宾客不多,我自选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不多时,便有伙计端了过来,我吃完结账离开。
再继续前行,再走了两条街道,这才终于在乌衣巷脚找到一间心仪的小客栈,上面用金粉书写的是:云凤来,用的是钟繇的楷书,字体端正之余却略见飘逸,我只观望了一眼这牌匾,便被打动了几分心思。
再看这金粉尚且都是新漆上去的,可见新开张不久,应该不会太贵。我抬了脚进去,自有伙计上前来招呼,询了房价尚能接受,我要了后院的二楼最后一间单房,开门进去,倒也布置的干净整洁,床帏桌椅,灯笼帐幔一应俱全,打发了伙计去打水上来烹茶,关上房门后我这才觉得自己已是全身酸疼,脚上更是火辣辣的刺痛起来,脱了鞋袜一看,才发觉早就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一串水泡,身上更是散发出一股酸臭之气,无怪乎刚才那伙计一脸鄙夷之态相对,自是一阵苦笑,却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待得茶水送上来后,栓死了门闩,我略略净了手脸上的灰尘,小饮了几口茶水,就和衣倒在了那朱漆花木床上,将那包袱绑在了后背上,侧了身子睡将过去。
一觉醒来,才发觉屋内已是一片漆黑,我起码睡了有两三个时辰吧!这时外面怕是已经华灯初上,在床边的高几上面寻得火石点了灯笼,又检视了一下随身物品,这才拖了一双疼痛不已的脚步关门下楼,且先去买套像样的衣服和合脚的新鞋吧!这般摸样,怕是按了地址寻去,也会被当成乞丐花子打发去的,如何也不能丢了阿娘的脸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