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灵台就设在涟漪宫门前,此处倒是地形开阔,便是此刻跪拜着近千前来吊唁的人群,也不觉拥挤。只是这腊月之中,天不作美,竟是整日下雪,虽是搭建了灵台帐顶,又以白玉鲛纱覆上四周,到底还是寒冷异常。
中宗下朝后亲自前来吊唁,换下龙袍,一袭淡青色家常素服,隐约见着青败之色,负手而来。我跪伏于地,暗暗抬头看了一眼,那样的凄楚不胜,便是周围拥立着这么许多的侍者,也还是显出异样的孤独。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何从来帝王都只称孤道寡,原来,高处真的不胜寒凉,宿命注定,就此孤独一世。
就算身为九五之尊,他也有不能左右的生离死别,原来,痛苦和欢乐,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身份而有所加重或是变淡。
那灵堂前用来焚烧纸钱贡品的巨大香鼎,烈烈火焰咝咝低吟,犹如灼烧中疼痛的哀哭。四下里的跪伏的人群,因君王的驾临而变得鸦雀无声。
中宗回身一看,却是怒极而喝:“哭啊!你们这些人,都给朕的昭仁皇后哭啊……”
一众亲王贵妇等,顿时尴尬起来,个个都将头埋下去,哭也无泪,不哭便是抗旨。我隐约跪在前面的凌靖,面上分明有着一抹难言的愤怒,很快,就低下头消失不见。
其他的几位成年的皇子,又何尝不是心怀忿忿呢?在他们看来,一个庶妃而已,哪里有资格接受天下至为高贵的他们的参拜?
然而,君权之上,君命不可违。在中宗的恹光逼视下,人群中又复而响起一片哀泣之声。
自深宫远处,有一行人等踏雪而来,走的近了,才看清,徒步行来的,正是平悦公主凌妜。她一身素白,头戴重孝,以嫡女为生母治哀的大礼,为德妃拜唁。
中宗见她行来,又以重礼拜见德妃,面上,已是动容。终究是父女骨肉,或许,她是唯一懂得自己伤痛的人。
看来,佛佑世人,亦教化礼佛之人,果然不假。
我进宫数次,也是在今日才见到赵后的这位嫡生公主,人都传言,中宗的此女生性凉薄,早在十二三岁时便开始终日躲在殿中佛堂吟诵佛经,不理世事。如今已是十九岁的年纪,按照皇室礼仪,早已过了出阁的妙龄,依旧独身一人,终日避居人前,少有露面之时。
这时看得她的面容,却是软软的清灵,真正远离尘世的宁静,说不上有多么美,眉眼之间轮廓稍有模糊,也看不出美在哪里,却无端的教人不敢直视。
相由心生,真正的淡泊幽兰,到了极致,便是震慑苍生的高贵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