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眼患了此症,便遣人去汉王府回复今晚宴席我不便出席。服下的汤药无甚用处,只得终日以丝巾裹住眼睛,卧躺在床榻之上静养了。
蒙着眼睛的人,好似五感六觉之中失了一件,其他的倒是分外灵敏起来。我以前看着街上那些拄着拐杖的盲人,心中总是奇怪,怎么他们的听觉会如此聪慧?隔着十几步远的马车声,远远便择地回避了。
这回,我也做了一回短暂的盲女,看不见这么些繁华之景,身边有阿满和韦云的陪伴,一时也乐得懒怠随心。
凌靖听了我病倒的消息,不久便专程驱车来看望,只是,我眼上蒙了一层深色丝巾,什么也瞧不着了。耳边听着他关切的问候,还有遣退阿满之后的深切自责,我竟然平静的不起涟漪。
静静的听着他的话,我只是沉吟不语,过了一会,等他终于说完了,我淡然的回道:“殿下,今晚是合宫盛宴,殿下不必在此久留。为人子女者,尽人伦之孝道才是顶重要的事情。今日丽华不能起身进宫向陛下和贵妃娘娘贺岁请安,实在是非常抱歉。殿下当携婉妃一同早早进宫,替丽华向尊长问好才是。”
婉妃,即是唐婉,她即为侧妃,为表尊重之意,我便按照先例,隐去侧妃之名,称她为婉妃。
他自然感觉到我的冷淡,一时间有些讪讪的,伸手过来要拉住我的手,一碰之下才发觉我的手指俱是冰凉如雪般的。其实,我早已寒毒沁体,四肢双手除了捧着手炉时有些温度之外,其余时候均与死人毫无二样。
他也曾数次追问我的身体究竟患有何疾病,我只是推说体弱,一则是不能对他明言,且不知从何处说起;二则是我心中暗定,若无解毒之方,便是只有一死而已,些许凉症,何用医治?
他这刻追问,我依然是默默不语,只是不经意的将自己的双手抽了回来,缩回温暖的被窝中。
他无法,对着我显见极为难受,听得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我心中愈发难受,说不清是什么,将头扭向床里,不愿向着他。
终于,他立起身,忍了许多的悲伤和愁闷对我说道:“丽华,我知道,我没有好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唐婉的事情,我一错再错,以至于你不可原谅宽宥。但是,”
他的语气不自觉的夹上心痛和无奈,停顿了一会,继续往下说:“那日的情景,你也瞧见了。如若我不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你,东宫一党人,必然会借机生事,力指你行为不端。甚至于,要暗中联合起来,暗下黑手向唐婉腹中的孩子使些龌龊手段,再向父皇上书请求将你废黜。这样的例子,前朝并不是没有过。”
历来,皇嗣金贵,远胜于他们的生母嫔妃们,若逢难产之事,必然会舍母保子。当今圣上中宗皇帝,其生母陈妃就是死于难产之症,听闻当年,陈妃难产两天,未能诞下皇子。为了皇子的安危,太后亲自坐镇血房外,下令太医以大剂量催产药给陈妃服下,而陈妃本已苦苦挣扎了两日,被灌下催产剂之后一时气血上涌,虽然最终产下一子,却最终血崩而死。那年弥漫在皇城内的滚滚黄沙,世人都说,那是陈妃的冤魂在哀哀低泣。
而太后高氏,因为听了这些不详的谣言,以及那些暗指太后狠毒的涵义,更对已死的陈妃恨的咬牙切齿,硬是压住了高宗对陈妃的追封。不但如此,便是中宗最后即位,也只得封了生母陈妃为荣彰圣母皇太后,因为不是先帝承认的正宫母后皇太后,所以不得将陈妃的棺椁迁入帝陵陪侍先帝。
往下,就是到了亲王这一层,依然讲究母以子贵。没有子嗣的正妃,谋害侧妃的骨肉,便是大逆,论罪,轻则废黜,重则加以刑罚。于是便有些居心叵测的侧妃,想尽办法要将正妃拉下水。
原来这些妇人之间的手段,他也是一清二楚的,他自幼长于皇宫,对于自己母妃和其他嫔妃之间争宠邀幸的内容,必定不会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