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他的话,久久没有言语,我心中清楚,他说的话,多半是实情。东宫之所以挑唆唐婉,积极营造各种对我不利的传言,其实就是为了离间韦氏和汉王之间的关系。
而唐婉对我恨之入骨,那种夺夫之恨,绝不是我在佛堂内几句温言便可以化解得掉。
我心中真正令我觉得无比寒凉的是,我从来都只见着凌靖在人前的俊秀儒雅,风流华贵。如他在参州城门与我的第一次相见,他对唐婉那般的娇宠溺爱,他与我相识后,更是加倍的温柔呵护,甚至曾经,为了我的病,挖取掌心肉来做药引。
记忆中的他,似乎就只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子,沉稳贵气,纯善质朴,只是为了不得已的生存权力,因为生在皇家,才要与自己的兄长一较长短。
而那日,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眸深处,窥见一束正在苦苦抑制的火焰,那种燃烧的意志,带着狠意和决绝。我不难想象,若是凌靖成为帝王,他又是否真的能够履行自己当初的承诺,放过自己的兄长手足?
想来也是不能的,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森森堆砌的白骨之中,便有自己的兄弟同胞,自己的妻女亲眷。皇权的至高无上,将一个个原本温厚的人,逼得最终走向疯狂。
他的苦衷,我未尝不清楚,但是,我的心思,只怕他是不能明白的。而这些话,真要对他言明,那又是多么的刺耳和不顺啊!毕竟,在世人眼中,我已归入汉王府,夫为妻纲,我应当是俯首帖耳以夫君之意为天命己任。要是妄自揣摩私心,不能以丈夫的意志为首要,那么,便是大大的不贤不淑,于世所不容。
所以,我只能在此时选择沉寂,适时的沉寂,一方面是为了避开众人的视线,主动示弱,防止东宫借唐婉再次出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顺应中宗的心意,他既然不希望我卷入这两兄弟的争权夺位的战争,那么我也乐得给他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一时隐忍,若是真能为日后带来福祉,些许流言,实在不足为忧。
见我久久不言,凌靖由不安转为微忿,隔着丝巾和重重的黑暗,我清晰的听到他心中灼热的烦躁,他已经对我开始生出不满了?
转过身子,我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取过放置在床前高几上的紫金暖炉。手指很快够着了暖炉的边缘,脑中灵光一闪的,却将那手炉下方的小盖用尾指轻巧的挑开了。
于是,暖炉滑落于地,那滚烫的银炭,便顺着我手取来的方向,一股脑的掉了出来。
灼热的火焰,将我的手指烫伤,凌靖本来站在隔着床几步远的地方,此刻飞奔而来。我听了他的呼唤,却不肯停下颤抖的双手,只是执意的伸向他所在的方向,那样凄楚的神态,只是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不愿丈夫有分毫的损伤。
我蒙着丝巾的双眼,有滚热的泪水沿着丝巾滴落下来,他见我哭,终于不能自持,将我烫伤的手指和整个瑟瑟发抖的身体,一并卷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