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转之时,纱帐外只见一个素衣剪影。我喉中轻轻出声,纱帘轻卷,那影子亦随之转身,一面惊喜欲狂,一面唤着:“小姐,小姐,你终于醒来了……”
我两耳仍是嗡嗡作响,好像身已不在人间一般的轻盈,而阿满的泪水带着热意覆落在我脸上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一具凡身肉体。这样悠长的一梦,竟然在梦境里见不到那些死死纠缠自己的六道冤魂,叫我疑心自己是否已入天堂仙境。
我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阎王却最终没有收下我,辗转昏死几日,终于再度为人。凌靖这几日,自得到消息后便衣不解带,寸步不曾离开的陪在我床前。而我醒来时,他已被中宗召回宫中。只有那串带着他体温的琥珀珠,还松松的挽在我手上。
如此,我只见到父亲和韦云,满眼关切的快步进来,两个人都是相似的喜悦和激动。我睁开双眼,依旧是满心的疲惫,然而毕竟还是看清了自己的亲人,心间有喜悦淡淡浮上。
于是勉强一笑,想来自己必然憔悴至万般不堪,我清楚看见,韦云偷偷转过身,以白色长袍拂拭了一下脸面。而父亲紧紧攥着我的手,也是兀自不停的颤抖着,他将一口气憋了许久,终于吐了出来:“我真怕,真怕自己会有负了你娘的交代,要是你……叫我怎么去见她啊”?
他深怕,真的与我就此死生契阔。而我,何尝又能舍得下?
我的娘亲,我混沌一片的脑海渐渐想起与我天各一方的娘亲,还有弟妹,还有那些……许许多多,过往的回忆,断断续续,却又清晰无比的,展现在我眼前。感受到父亲手中的温度,和那些与我紧密相连的正在流动的血液,我忽然笑了,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笑,继而流下许多不能歇止的热泪。
将那些感慨的心思统统发泄出来,我的精神也就此大好。倚在床前,被那温热的巾子细细搽过面庞,还有僵直已久的十指,似乎自己又得到了重生之后的新的力量。
而父亲和韦云在见我已经清醒之后,自然不便多做停留,于是辞了回去,只是瞩我好生细养。毕竟我这里还是未出嫁的闺阁绣房,男子实在不当久滞。
而我见着暖阁内外的侍女和守卫都增加许多人手,心中渐起疑惑,而阿满竭力阻止我去思想,只是苦求:“太医说了,您的病,实在不可再忧心其他。只要静养,才能痊愈。”
这话这样熟悉,似乎言犹在耳一般,再一想,便知是他了。我摆摆手,闭目道:“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问就是。汉王请了宫中哪位太医过来驻守府中,你且请他过来,我好当面谢他几句。”
阿满见我不再追问,这才转身去外间着人去请太医。而那工整而沉着的靴底声音传来时,我正好睁开双眼,不期意的望见他眼底的一腔关切,我撑起身,微微向他点头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