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一面照做,迅速传下命令,一面不无疑惑地问:“可是大人,刚才她们要商谈,分明是可以接受条件,为什么不听听呢?”
黄龚亭一笑:“那些笨蛋,投降得太早了些。为绝后患,有一个人非死不可。”
“是剑神?”
一语未了,黄龚亭倏然站起,眼睛紧紧盯着远方夜空之中——
一道白影,在浓重的夜色里看来,只是一道淡淡光烟,周围尽是刀影霍霍,箭雨纷披。但千军万马挡不住一个人,白影如踏影袭尘,轻鹤一般向东面高楼而来。
黄龚亭脸色微微一变,脱口:“剑神!”
他做事惯常十分小心,躲在此处的同时,至少在三座高楼上故弄玄虚,令人以为战斗指令出于别的地方。而他所在的楼上,表面看楼下只有寻常的官兵,整装待发而已。却在这寻常官兵里,设了不下八道屏障。
然而剑神竟似毫不受蛊惑地直朝目标而来。楼下的八道屏障,对他而言直如无物。所到之处,人影纷纷如草萎地。
“剑神!剑神!”
一片惊叫:“他在楼下了!——他上了二楼!”
黄龚亭退至屋角,剑神已然破门而入。
两人之间隔的是十几名死士。
剑神已然出了剑。右剑左箫。
剑尖的血,缓缓往下滴落,沾在他白衫下摆。
白衣轻轻晃动。
剑尖也在轻晃。
黄龚亭忽然发觉,剑神的状态实非很好。照这么说,干娘的预测是准确的。他应该是于近两天内毒发。从这个情况来看,很可能已经毒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后悔着,若他事前能说服徐夫人把她贴身的那些人手也调过来,再挡他一下,说不定这可怕之人便颓力了。然而那死婆娘怕剑神已经怕到了骨髓里,打死都不肯多派一人。
他笑了起来:“剑神。——幸会!幸会!”
“果然……你和徐夫人是一路。”
剑神森然道。他已经打出了性子,一贯的温文尔雅皆已不见,眼中、口气中,浑然藏着一股凛冽杀气。
黄龚亭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剑神不屑于作答,但也未立刻出手。
他一段时间以来,之所以一直采取暗行夜出的方式,几次潜入江湖首盟府中,暗中袭杀徐夫人,原因就在于徐夫人这“江湖首盟”是受到朝廷封赐的,而他如今已非自由之身,一旦传出去是他杀了徐夫人,势必连累叆叇。但那府中高手更是数不胜数,更兼地下迷宫机关重重,数次出击,都未能顺利刺死对方。
而眼前放着同样一个问题。
事实摆明了叆叇确实势单力孤,黄龚亭或徐夫人可以随心所欲对其进行一次次的缉捕乃至屠戮,但这一方仍是有顾虑的。
公开将朝廷官员杀死,或许影响到叆叇由此一蹶不振,甚至从此消亡。
这是徒弟已然决定将一生付予的所在。
他不能牵连拖累自己的徒儿。
是杀?是放?
是控制?——局面已然如此,控制得下来吗?
在他犹豫的刹那,黄龚亭微微摆了摆头。十几名死士闻风而动,持刀涌上。死士的特点就是武功不高,但特别能缠人。而黄龚亭身边的死士除了豁出性命不要以外,竟无一庸手。
剑神去势不为所阻,举手之间,已然冲过防线,在他一剑刺向黄龚亭咽喉的同时,十几名死士的攻击也纷纷落在身上。
空气中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隐隐抖动,仿佛有什么千钧之重的东西,在地面上踩过。吴怡瑾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只听得半空里响起一连串惊雷,五个巨人出现在大厅的前方,各举一柄开山大斧,所到之处,摧拉枯朽。巨人裸露上身,虬肌百结,黝黑面孔上眼若铜铃,血盆大口,每一步踩在青石板道上,脚下石板踏得粉碎,直似黑夜中走出的恶魔一般。
吴怡瑾微微倒抽口冷气,吕月颖已失声大呼:“他们要毁厅!”
到目前为止,冰丝馆众人尚未受到致命打击,主要倚仗这一座大厅,官兵无法攻入,而如果毁去大厅,一干人就像失去保护的乳燕,任由蹂躏欺侮。
吴怡瑾搭上一枝射落的长箭,向一个巨人射出,正中胸口,如中败革般地坠落在地。
满厅寂然无声,瞧着那五个恶魔越来越近。吕月颖颤声道:“这太可怕了!姐姐……我们打不过的、我们逃吧!”
“怎样能逃?”李堂主急道,“这五个人挡在厅外头,还有一阵阵的飞箭,哪能走得出去?”
吴怡瑾心念飞转,道:“等他们过来再逃。——我牵住他们五个,大家往后面逃。或许趁乱能够冲出去。”
没能商议几句,喀喀连声,一个巨人已经走到厅前廊下,手起斧落,那根合抱粗的回廊柱子便从中截断。
另四个巨人旁若无人冲进厅来,开山大斧所到之处,直如批纸削腐,其中两人跳起身来,向大厅顶上劈去,屋顶上豁然破出大洞,泥沙倒筛般地灌入厅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吓得尖声大叫起来,四下逃开,躲到大厅的角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