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唐寅、明文化研究领域泰斗级的人物后,徐馆长比以前可是忙了不少。市里,省里乃至中央的文化学术界,各大专院校经常有代表前来与其探究,或者就是按上面的要求到各地参加各类学术活动。不是作报告,就是作讲演;甚至中央部委的学术活动也参加过好几次。
这种学术讨论、讲座的层面越高,内容也就越深,越是给人一种神秘感。这种高档次的活动多了,徐馆长的气质也确实与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见到我们几乎没有了多少共同语言,也越来越难在文化馆见到他的身影,县文化馆这一小塘水似乎有点养不住馆长这条大鱼了。
徐馆长偶尔出现在文化馆,也不再象以前那样风风火火地给我们安排工作,文化馆的事几乎全推给了我们几个,最多说一句:我很忙。具体的,不外乎就是要到什么地方作报告,什么地方去讲演,什么地方请我去作学术交流等等。这种学术活动多了,自然是不可能再带着我们几个全身心地扑在明清文化的研究上了,不消说研究,就是人,一个星期能否进入文化馆一次也难说了。
我们这几个文化馆的老人也慢慢习惯了馆长的这种工作和生活方式,如果索性如此,一直如此,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而是让我们几个都莫名其妙地是,前段时间来,也许是几个月前这样的时间吧,徐馆长的身影在文化馆出现的次数又明显多了起来,但进入文化馆,也没有将文化馆工作重新承担起来的意思,所有事情,仍然由我们几个在做,徐馆长与我们之间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少。但使人一直想不通的是,一进文化馆,就一声不吭地钻进小办公室,把自己关在里面,有时一关就几个小时。
一次出于好奇,也正好有个事情要商量,我就乘机敲了小办公室的门,打开后,竟然发现一幅名家的画端端正正地放在办公桌上,而另一边,竟然是徐馆长临摩了一半的一件书画作品。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瞄了一眼,心中不禁一颤:有八分神似!
文化馆工作人员临摩名家书画,这实在是非常平常的事,馆长刻意临摩名家作品,一临就是几小时,这样的事如传出去,特别是象徐馆长这样的名家,那样的专心致志,那样的一丝不苟,那样的严峻态度,实在还应该是难得的逸闻,如果徐馆长在这方面再学有所成,极有可能是会成为一桩再美丽不过的轶事的,不要说徐馆长在这方面本就功底不浅,更不要说眼前摆着的这临画,已经真有了原画的八分神韵。
没有在这方面化过深功夫的人不一定有这方面的认知,一幅名家的画或者字,要在表面上学的看上去很“象”,已经非常非常的不容易,更别说有原作的神韵了,对着名画临,能作到八分的神韵,这绝对是高手中之中的高手了。虽然徐馆长本就功底不浅,但以前的他,绝对没有这样的功力。可见这段时间来,一定是化了非常多的时间,下了非常多的功夫的。
但徐馆长为什么要这样、甚至可以说有点偷偷摸摸地做呢?
对此,自认为非常了解徐馆长的我是越来越想不通了,为释这疑虑,我还曾经数次找过馆长,跟他交过心。但每一次他几乎都回答说自己很忙,文化馆的事务让我多操心。
既然他这样说,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我也没有了想弄清原委的想法了,文化馆的日常事务,也尽自己的尽力承担了起来。对于徐馆长以及他的那些个不为人知的变化,也只能如板桥老先生所言:难得糊涂了。
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发现这“天”不知不觉就变了,先是发现学校无缘无故就停课了,很多学生戴着红袖套走上街头“破四旧”,县城里一些老物件、老器具、乃至一些老的建筑都被推倒、砸碎了。紧跟着是学校里那些有名的老师一个个被批斗,甚至被挂着牌子揪着游街,一中的林老师也遭了殃,从那时起,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也不知他怎样了。
文化馆接到了不知从那一级传过来的命令,几道门都紧紧关闭,闲杂人等,再也不准入内,就是这样,还受到了多次冲击,有一次甚至被砸开了二道门,那帮砸门的人几乎冲到了内层,馆藏贵重物品室差一点就遭了殃。
幸亏后来县人武部派来了全副武装的一队卫兵,才将那帮人赶了出去,从那天开始,文化馆每天都有武装人员守卫着,安全了不少,但我们几个,也如同失去了自由,天天呆在了文化馆里面,没有得到人武部的特别批准,决不允许出门,就是得到可以出文化馆的批准,平时出门,也要被搜身,每下下班回家前,都必须先进入文化馆外围的一间空房,将身上所有东西全当着人武部卫兵的面拿出来看过,稍不注意,还得被搜查。
在这样的境况中,不要说真迹,就是普通的画,甚至可以说文化馆内的一张白纸也是带不出去的,再说,那个时候,谁有这样的胆子啊?除非是不要命了,你可以不要命,但我们文化馆工作的那几个,那一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不为自己,也得为家人想想吧?
虽然人武部派来卫兵守卫文化馆时,没有任何人提出查一查真迹是否还在,但那一帮人那一次的冲击,文化馆绝对损失不小,但肯定是没有冲到馆藏贵重物品室的,真迹不可能在那次丢失。那一次没丢,卫兵守着时更不可能丢。那么,这真迹丢失只有二个可能:一是那帮冲进文化馆从暗室拿走了画作的人贼喊捉贼,抢走真迹后用假画来搪塞,嫁祸于人;二是这真迹早就被调包了!
如果那帮人贼喊捉贼,现在整个形势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下,没人敢说三道四,只要做过这样一个形式,强行认定并将责任往徐馆长或者我们身上随便一推就什么都解决了,根本无须这样长时间的耗着,谁还敢明目张胆地与那帮人过不去?现在这样长时间的耗着,其目的到确实象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弄出真迹的“行踪”,追到真迹,尽管我们大家都不明白那帮人想要真迹干什么,但这帮人这样的做法,这反而是想要查到真迹的可能性更大。如果这帮人那么有把握、有目标地进入,结果没有拿到真迹,抢到的只是连赝品都算不上的一堆假画,那么,唯一的事实就是真迹在先前就不在了。
如果这才是事实,那么,能在文化馆那么多人还正常上班时将这样名贵的真迹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假画调包,而且长时间没有被发现,必须得有这样的机会和事后控制藏画暗箱不被人发现的时间。如果确实如此,那就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机会和时间了。
讲到这里,爷爷不住地摇头哎叹起来,呆呆地坐着,久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王师傅还待在院子里,家中虽只有纪琴和爷爷二人,但周边的空气似突然增大了压强,使纪琴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爷爷……”
哎……
想是这样想,但这个怎么能说呢?
爷爷似有重物压住了头,又象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脑袋,混身不自在地摇了摇头,又抬起双眼朝王师傅那边瞅了瞅,又幽幽地开了口。
那个想着的东西也只是想着而已,根本没有事实可以证明,不能公开说,万一谁这样说了,那帮人要你拿出证明材料,你能用什么来证明?那样说,肯定会害了馆长,实际也是害了自己,但你不说,那帮人虎视眈眈,又怎样过关?
老实人在无路可走时,都盼“老天有眼”,老天眼一开,那些个暗室欺心的事肯定会被看的清清楚楚,弄得明明白白,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大白于天下,可这老天为什么就这样不开眼呢!
想啊想,想啊想,最后决定的是只能装疯卖傻,咬紧牙关,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文化馆还有那么好几个人,严格说来,大家也真的确实是不知道。如果大家表现基本一致,谁出不知道,那帮人总不可能被我们那么些人置于死地吧,不是还有另一说,叫着“法不责众”嘛?
想是想好了,第二天,也确实与想到的差不多,我们文化馆的几人,因为真不知道,大家也都实实在在地回答了不知道,可没想到的是,那帮人狠毒的程度竟然大大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听大家回答都说不知道,那帮人一下恼羞成怒,对我们不仅公然的拳打脚踢,还用五人分别抓住我们一个人的手、脚、头发,将我们反剪双手,就这样将我们整个人悬空起来,说是给我们“乘飞机”,这样还不过瘾,在我们身体整个被悬空时,还有人趴在我们背上用力往下按,一按,就听见骨头不停地发出嘎嘎的声响,可怜那个子最小的小应,只一下,手脚便全脱臼了,那个喊叫,杀猪就根本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动静,可那帮人,却还在旁边不停叫喊着,狂笑着……
爷爷混身禁不住激烈颤抖起来,放在桌子上的手,颤抖的使桌子都发出了杂乱的声响,可见那帮人的豺狼行径,对爷爷伤害有多深。
也许只有一个时辰吧,可当我们已经没有一个人能站立了,那帮人把我们塞回关压的小房间,其它人当时怎样我是不知道,我自己,完全是没法动弹了,就这样趴在地上整整二天二夜,根本动不了,那个时候如果是被关在高楼上,兴许拼着老命就可能往下一滚了。
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