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书房之内正坐老者听后神色一怔,略有诧异之意,旋即又丹目闪出精芒,微微颔首道:“素闻燕国修真之士多有世上奇骄,修为微深而至大境界级的宗师更是风雷齐聚燕地,只是贵国风光脱如仙境,老夫倒是从未亲身涉足,实不能不称得上老夫平生一大憾事”。
轻将珠帘放下,立身别具幽静意趣的书房之内,旋即一股淡淡的芳香从老者身前所设的摆琴书案上的一方神木香鼎幽幽传来,此香沁透鼻端,直入心脾,曲寒此间灵力全失,体息不匀,此香恰可安心宁神,香气丝丝缕缕竟若熏风袅袅飞舞在书房上空,四下分散。
微微提气暗吸此香之气,不多时,曲寒霎觉体内萎靡不振一扫而空,而周身隐隐而发的疼痛亦是减轻不少,拜受此香奇效,曲寒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立在室内一会儿,亦是神清气爽,痛几痊愈,心中暗声赞道:“此香却是可堪世上灵丹奇药,竟能潜移默化体内之疾痛,方才立身片刻,已觉身轻如燕,病势大退”。
世上通稔五经六艺、三道宗旨的修道之人在其修为达到一定高深微妙境界后,或有隐思遁世离俗之念,一种便是从此归隐山林寄情山泉,与世无争,每日坐看远天烟霞起伏变幻,而另外一种则是堪属钓鳌隐客,株守一隅封地,苦候一人合度,传他毕生衣钵。
东紫国内北苍剑庐所出皆可冠秉天下第一刀剑之美誉,北苍剑庐之主以铸就完美刀剑而为平生宿求,东紫国内无人不敬无人不仰,东紫国内不乏绝世强宗豪门,意欲拉拢北苍剑庐收入麾下,增强实力,然而北苍剑庐主人志在炼剑,灌神其中,对言邀之事根本不予理会,而东紫国内谁都不敢招惹擅动北苍剑庐,一时,北苍剑庐亦为禁地雷池。
暗香充盈书房处处,曲寒闻之心神沛然,和声道:“前辈既已封炉不再铸就刀剑,何不撇去缚身剑庐,逍遥自由,终日云游,纵情烟霞,燕国纵有万里之遥,前辈亦可无废旷日即可涉足,晚辈亦可一尽东道款待,不负前辈救还阳世洪恩”。
曲寒终究是涉世未深之弱稚少年,当世豪宗巨族刀剑之制皆以北苍剑庐旧有为本,身为剑庐主人遨游海外事小,而北苍剑庐肩负天下至高刀剑制炼技艺之震名,更是剑庐主人燃眉之急,一生炼就绝艺若无人获承,不仅刀剑之造失其大道,往日暗造罪孽更难偿还。
老者表志天下,此生不再解炉铸兵,然在北苍剑庐中每至夜深之时耳畔依旧可以听到无数亡灵鬼魂嘶鸣尖吼,老者夜夜不能寐,知是一生铸造了太多杀人之器,所以那些惨死于他所炼刀剑下的鬼魂便前来索命追债,老者大半生活在刀剑炉火里,却从未曾真正进入过刀剑的世界里,仁者王剑恰似明君王道,可挽天下于火热水深、万钧危难之中。
老者低垂拨弄号钟琴弦的眼帘微微上扬,目芒注定曲寒挺立身形之上,心中若有所思,却又不敢笃定心中踌躇,一念执着炉内刀剑太过完美无敌,故所炼刀剑无形之中却是沾染了如许戾气凶横,如今苦候多年,或是上苍愿给我这个命垂腐朽的老头子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此时如不抓住,又不知要再等上多少年才能重得天悯,赐老朽一子。
琴声悠悠扬扬,宛若仙音飘荡空际,一手敷在颤抖发声的紧绷琴弦之上,似是将钟磬般宛转悠扬的琴音阻绝,老者不动声色道:“老夫一生炼剑制刀无数,倒是头一遭听人劝说老夫掩炉熄火罢休铸兵,北苍剑庐再不出产任何一把伤人之器乃老夫所立不移毒誓”。
曲寒心晓老者将天下之乱臂揽一肩之上,乃为大德仁王之心,然而世上刀兵兴起血雨磅礴实为凡俗门派宗山之间不轨图谋觊觎他势造成,老者不该将世上纷乱祸起之责尽系一己独身,心有不忍,直言道:“前辈若以一人之力承担天下萧墙之乱,身负大义却也难免一厢情愿而已”。
老者颜有微变,然体内威压已是犹若重浪汹涛般扑向曲寒,曲寒心魂蓦然受到强烈压迫之势,知是老者迁怒于自己,却也毫无怨言,闷声承受,老者骤然发怒,修为之波恍如涟漪般重重扩散开去,然转念又思曲寒身有未愈之伤,方才收敛威压,施手将号钟琴弦调音。
曲寒并不服输,况且前辈救了自己一命,此恩功盖青天,弥比海深,纵是拼上一命不要,也当要体前辈涤除心中执念魔障,微微正色又道:“晚辈之言或冲逆前辈圣聪,然而铸剑炼刀本无差错,何以刀剑流散于世却是杀伐盛兴,刀剑一失去己控,流落他人之手便成了杀人取命嗜血狂厉之凶器,前辈若能明白其中道理,则纲举目张,而知错不在己”。
曲寒意在取缔老者心头珠结森念,而老者独居北苍剑庐多有春秋,岂会不明了其中所藏道理,刀剑固本无措,然世上若无这些吹毛短发削铁如泥的尺尺青锋银刃,世上又哪里会突起异军之势肆意豪杀,归根究底,皆是仰仗北苍剑庐所出刀剑神兵。
“曲寒,你尚不知凡间争斗皆以北苍剑庐所产无暇刀剑而逞凶行杀,老夫心明透澈,封炉焚剑,乃是强招自损,老夫心存悔过,力图改过前非,你这小子何以阻我心中忏悔之意,看样子是老夫我对你太过客气”,老者眉间露戾,将心一横道。
曲寒深知自己已然恼怒这位大名远振的北苍剑庐之主,面浮为难之色,一时竟是不知何处进退,只在那一帘青玉珠后呆立着,老者余气未消,拨弄琴弦之时轻如拨挑轻拍却依旧有着昊然天地之威,号钟乃为老者心爱之物,尤当闲暇之时,更会奏上数章名曲遣怀。
老者神色漠然,轻会长袍大袖,一阵霞光过处,那方神木香鼎已是香气尽消,一点燃灼红星也成了焦炭奄然熄灭,老者缓缓立起身来,眼神罩定曲寒,道:“尔乃小小晚辈,却是屡次出言顶撞老夫,坏我虔诚悔过之心,如此漠视尔吾尊卑之分,不做一番惩罚,难除老夫心头之恨,你虽有伤在身,却也不能逃避卸责,自明日起,前至龙门变,背柴负薪,投掷龙门之内,候龙门柴薪厚达三千六百丈高,方可息肩,老夫权衡之后再颁余命”。
“晚辈冲撞前辈自然该罚,只前辈口中所说龙门变,晚辈却是未能领悟”,曲寒耐心承命,但却独对北苍剑庐主人所谈龙门变难以领悟。
老者起身移步书架,取下一卷上刻远古大篆的古书,眼帘未曾一抬道:“龙门变乃为北苍剑庐立于草庐所依后山之内的一座壤天铸剑台,其台有触天之门,号曰‘龙门’,龙门之内千变万化,铸剑台上烈火连天,因所炼刀剑各有殊异各有章法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