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坐忘崖下兰水雅阁麓下,一株苍玄绕馥的古槐树下,魔宗娇女兰若亭立翠荫之内,柔风微荡,兰若面若桃红的脸颊上即被柔弱细肩后几缕香丝飞扬慢遮,犹抱琵琶半遮面般欲蔽还迎,令望者皆心泛驰情之意,曲寒纵定力超群,却也不免心游神荡。
曾几何时,兰若自认自己纵使女儿之身,然刻心魔典,不曾懈怠,亦有执掌千年魔剑之能,况魔宗之内天赋资质卓越超群者实繁有徒,而自己并未借助父亲天魔之威势,凭借一己之力尚能居位称首,实堪魔界后继者中不二典范,然而,一切都在昨日风云骤变。
兰若立在古槐树下,失去了以往的跋扈骄横与盛气凌人,就连眸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空寂感亦为之锐减不少,曾经坚强的笃信魔剑将会由自己执掌,顺理成章的成为未来魔宗继掌者,重振魔宗煊赫威名,荣归魔界,可是,所有的憧憬壮志都已覆灭成影。
魔宗含恨离去魔界之域,究竟出于何故此不为兰若所知,或是源于魔宗上代强者的恩怨,然魔宗浩荡天威虽可轻易暂摄尘凡之统,但也并非长久之计,这便是如旅人云游在外终须落叶归根之般,魔界乃培育魔宗灵根之土,魔宗欲得如昔兴盛,非重回魔界不可。
这是兰若将来成为魔宗万人之主后或将履行的对于魔宗而言最有前途也是最为光明的一条道路,可每度当自己向父亲吐露心声展现芳衷之时,父亲总是会大发雷霆,回以呵斥,怒色言道:“魔宗之命运再也无需魔界鼎力扶持,重回魔界,绝非魔宗出头之路”。
天魔的屡屡震怒亦是将兰若心中所盼之火彻底浇灭,魔宗沦存人世之界,正同虎落平阳、龙游浅水,此理父亲断然不会不明白透晓,没有魔界翼护为基,魔宗所谋所动皆是大有局限,意欲重获振兴更是难如登天,于魔宗而言本就是大业难成,父亲却又是将魔剑拱手让人,如此一来,魔宗若得重回巅峰之前途则更加难成。
“父亲究竟在想什么,将魔剑慨然奉送异手,魔宗失去了魔剑正如猛虎断齿,天龙抽骨,魔剑何等重要,魔宗若是因此受到过多牵连,甚至万载春秋基业毁于一旦,届时父亲纵是身居宗主之位,一时也难以自保,何况此举更是陷魔宗于绝命之泽”,若兰香唇微扯道。
兰水雅阁之上,曲寒心中也是顿起万般涟漪,昨日之事,虽来龙去脉不甚明了,但天魔前辈所言千年魔剑已然易主却足以使整件事的枢机浮出水面,兰若或本为此次魔界之行人中最有希望继承魔剑之人,不过剑庐主人的一封信却是将本已既成事实的局面打破。
古槐树下,倏起惊风,枝叶俱颤,抖乱纷纷,曲寒目中忽然模糊不觉,然再度瞩目槐树之下时,原本静立树下的兰若却是早已倩身蓦化长风,玉足步虚蹑烟般掠向玉清,一抹盈柔之极的绰约身影随着一道轰天长啸,飒然落于破空而来的玄武之上,破云冲霄而逝。
兰若蓦然远去,未曾于兰水雅阁下留下一言半句,不过二人相望片时,却足以胜过千言万语,曲寒心中突然骤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般的席卷之气,曲寒从未想到过会有一位女子能够给自己的方寸灵台这样一种强大的冲击,且余势弥漫不绝。
曲寒与兰若相顾无言,却是无声胜有声,不过令曲寒不意的是本来一场萍水相逢的缘分,此时竟是成了君子所耻的横刀夺爱,不论愿与不愿,一场注定羁绊余生的情缘纠葛就此扎根萌芽,曲寒心淡如水,兰若性烈似火,水火交融,必有一伤。
曲寒着眼未来过去之度世神通尚未修炼,所以并不能看透他与魔宗烈女若兰的所生的一切缘分与结局,不过缘由因来,为果而生,世上之事不会无缘而至,穷究其中原因或耐人寻味,然探破浮流其表的种种幻象,便可发觉不过是一场不可逃避的因果循环而已。
曲寒心中宛若静水微澜般起着一层蒙蒙的透明之意,不过神通未成,却终究是无法拨云见日、散雾现天,心中所显虽不甚明朗,但曲寒却可以近乎武断的相信他与兰若之间必定有一段不可躲避的将来。
至于将来的事,曲寒不愿去作杞人之忧,将来既未发生,就不必去过多了解,何况今时更为手段所制,可就算炼具通晓前生今世过去未来因果的神通,曲寒也断然不会妄加窥探,欲知将来,须以身历,祸苦福甜,自身承受,若以大手段强行干预,使本该自身承受之因果流于夭亡之地,则不独大千阎浮,甚至三界之内的将来都已形同虚无,断无可盼之理。
往日如云烟,可忆不可追,自登游龙三劫岛之日至今算起曲寒已在此岛之上住有十五日,每日曲寒都居身阁内,白日间端坐桌前精研天魔前辈所授魔宗秘典,晚间月华初上阁梢,星络绕天之候,天魔前辈定刻时而至,星夜授学,无不尽心,曲寒天资聪颖,孕育夙慧,领会起魔宗绝学亦如平地升天般稳迅兼备,天魔明口不言,然心暗叹此子天资之绝世间难逢其匹。
又是一场漫漫长夜将过,十五日来天魔所授魔宗经典上乘绝学曲寒无不尽悟其中奥妙玄旨,天魔对此甚为满意,多有旌表,然兰若天分亦凌然越超魔宗众人却未得天魔稍有赞许之夸,十五日之期,匆匆如流水,明日即是随众共发魔剑之界的日程,十五日之授,能否显功,全仗此次魔剑之界一行曲寒是否足够冷静镇定,化险为夷。
天魔将最后一册风雷剑谱轻轻放在已然透映着些许细腻莹润烛光的桌面之上,冷利如锋的瞳孔里却是如风而逝般迅捷的飘过一缕柔情,天魔前辈的心思曲寒本是无法揣摩一二的,不过鉴于此段时日前后之事,曲寒已渐清晰明了,故胸藏数言欲对。
略微沉吟半晌,曲寒方泄心中所思,凝声道:“天魔前辈,此事本非晚辈所能承揽处决,不过胸中却有数言相倾,可谓是不吐不快,望天魔前辈能圣聪稍聆”。
天魔早觉曲寒举动已有拘束不畅之感,知是心中定有隐言,即准道:“曲寒,你既有言相对,本尊自然愿闻”。
曲寒见天魔前辈并无阻拦之意,便直接道出了心声:“魔宗浩立数千载,势力庞大,根基稳固,此纵使凡尘中人亦无不知晓,不过倘若魔宗长久侨居人间亦并非长久之计,魔宗行迹虽未如微尘,不过难保长年累月之下不被人发觉,异时,魔宗为人间所拒,难容其身,前辈将作何计策”。
曲寒将魔宗未来前途运势已宣口外,天魔既惊且讶,不禁一时竟是失了言语之力,微怔须臾之后方才面凝灵光,邪气复又凛然道:“魔宗命运当永不受外力所改,此乃老夫接任魔宗一主时所发之言,纵使夹缝求生,亦不得轻改”。
曲寒所发魔宗前途之忧,不过借渡之木,即又道:“天魔前辈一言九鼎,自既定无改,然魔宗上下近万之众,却要因前辈一言而受尘凡所抗,以一宗之性命对价前辈一句鼎言,却不免有些不大相称”。
天魔位极万人之上,何曾有人敢以逆言相忤,今日此子却是捋虎须般直言想吐,言辞虽善,不过始终是无心获罪,道:“曲寒,你若非老夫伯桃所钟之子,今时,凭你此番不惭大言,老夫可有万种方法教你生不如死”。
曲寒心有忌惮,然横刀之事终须了断,纵使有负恩义,亦当行之,容露不屈之意道:“天魔前辈因晚辈之言而恼,可见心中却已了然此中曲直原委,故而雷火大怒,实为自亏在先,前辈既已明知魔宗前途堪忧,何不及早出手挽救,或尚有余地”。
天魔心中虽恼,不过曲寒所言却实难以拒绝,旋即真容火光稍退,道:“魔宗前势,本就渺茫,本尊所量,若你以魔宗千年之魔剑诛邪四远除恶八方,则人间亦会网开一面,容魔宗暂存此世”。
“前辈既存此思,为何不顺水推舟将此魔剑传承授予兰若,此举更可增添魔宗信仰”,曲寒中路吐露心衷道。
天魔终晓曲寒居心,不由大斥道:“曲寒原来你是为了兰若痛失魔剑传承之机而来,你可别忘了,魔剑千年传承尚有三阵须破,兰若出身魔宗,天赋纵横,不亚于你,魔剑是否能归你手,尚且不知,却倒替旁人担忧,且不是顾彼失己,你可切莫要到头来白费本尊与天玄一番苦心孤诣”。
天魔境界不凡,声如洪雷,言讫,即洒然道了一句:“明日进发魔剑之界已至,记住,魔剑之界中有三阵即为魔道三劫,若欲魔剑时隔千年重降人间,切记,剑中世界,为真亦为幻,隔尘亦隔仙,戾象万千如风雷,尔心不动可若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