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宿上配,流云星缠,宛如一块透明淡蓝水晶的星夜天空之上,淡淡的云儿微微舒卷,斑驳迷离的辰光温柔扬洒而下,轻轻罩在兰水雅阁的精致屋檐,反映着点点的光波。
坐忘崖下不过百丈之处,一块平坦而飞纵虚空的巨大石基上峨然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珠帘卷雨的玲珑趣阁,阁前花圃沃土中育着竹菊梅兰,飞朱玄霜,横枝九出,各具神态,阁上横匾曰‘兰水雅阁’倒也不失其意境幽远兰香若水之实。
阁内灯火阑珊,几近于灭,却依旧在风中微微摇曳,阁中一切俱静,翡壶翠杯,檀木桌椅,落地帷帐,蔽火纱罩,整间趣阁之内上佳之品罗布,奇珍琳琅,一派珠光宝气的靡丽,然依赖陈设有致,布局合仪,并无庸俗露鄙之感。
窗内灯火微澜,窗外星光遥遥辉映,趣阁四边皆以汉白玉栏杆围护,栏杆庄秀透泽,在其顶端皆铸一首魔界云云异兽的紫金半身像,忽一双牙白之手轻轻抚去,手掌骨节不时向内弯曲,似是微微用力,空中微微泛起一道极弱声音:“魔剑之界,魔剑易主”。
阁上流云自天空缓缓流转不定,一片玉云散开后,烂漫星光却似一条银河般彻空而下,照在阁外栏杆上心有踌躇的少年面容上,星光虽皎,映在少年的脸上却是显不出半分的璀璨光辉,少年凭栏独立,目光中的深沉却像是一片极深邃的星海,看不透,望不穿。
少年之影环栏走动,显出伤颓之意,然一声龙吟却是自格外耸立于茫茫夜色中的静山上空啸彻而来,少年神魂一颤,目中露出几许似有得偿所愿的光芒,薄唇微启道了句:“来了”,言讫,即面露凝重之色,躬身侍立一旁,让开进阁之门。
龙吟上震九霄,下怖黄泉,倏远而近,狂威弥覆,杳渺黑夜中,一点腥然血光在黑空中肆意放大,不过瞬息之间,磅礴无匹的血光已是腾冲滔天,相形之下,这座小小的兰水雅阁近乎崩溃倾坍一般,发出阵阵剧烈的摇晃之感,仿佛要阁飞天外。
通天彻地的血光之内,却是一条血甲峥然无比巨大的魔龙阵阵低沉长吟,狰狞可怖的硕大龙首之上巍然立着一道沧桑之气毕现的黑色玄影,那身影忽迎风而动,竟化一道长虹若风暴般席卷而出,巍然气势,世上之人恐难出其右。
黑影入阁端然正襟坐定,少年方移步趣阁,纱罩内摇摆着的灯火之芒将少年之容照出,肤如玉质,目若朗星,极俊美的面容中却蛰伏着一股令人难以捉摸的气息。
曲寒挺身而立,侍于天魔身旁,魔宗天魔乃为现任掌教宗主,魔宗曾隶属魔界一统,后不知何故魔宗脱离魔界控制,来至凡间,今过千余载,历天魔一番励精图治振文揆武之下,魔宗亦是风声渐起,颇树威望。
天魔其精深修为已然侔天,同符帝境,声息轻微,身笼淡淡墨玉之华,渊深造诣,含而不现,魔宗于千年之前立于天下而未受正道群起反抗,皆仰仗天魔凌天之威,灭世之雄。
天魔位极至尊,气度如华,吐气成云,不愧为魔界顶尖人物,天魔缓缓施手,却见天魔之手隐有邪光蕴含,他轻轻解下罩身玄袍,露出庐山真面目,天魔面容如削,颧骨高挺,门庭平坦,唇薄似刃,周身透露遍体微微邪芒,一双厉瞳若实质锋刃透露精芒。
天魔浩威如斯,曲寒不禁胆战心惊,毕竟堂堂天魔乃魔界顶尖势力掌统之人,曲寒不过云梦宗门下弟子之末,与鼎鼎威名远振天下的天魔同处一室,确实难以控制心绪不陷紊乱,天魔境界已臻完美,洞人心思,信手而来,脱口道:“曲寒,过来坐下”。
曲寒承命就座,天魔并未侧首,挥手即遣一阵清风将阁门掩上,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平摊在绘风铭月的镂空桌面上,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芒缓缓自天魔手心赫然呈现,微微旋转,并泄魔压重重如山,曲寒霎那为之猛然倒吸一口凉气,直入五内。
灯火照集下,天魔面露悦色,旋即以一缕极精湛的魔念送入掌心光芒之中,魔念入之即散,引起细微波澜阵阵,玄黑光芒即如风吹散而去,天魔掌心现出一宝光隐透的琅函玉盒,曲寒微念道:“盒中所装绝非凡品,光此玉盒已是价值不菲,所盛该魔宗至宝”。
天魔微言道:“此盒之内所放乃为魔宗独门玄功心法,共分心法、剑谱两册,你受人之托前来游龙三劫岛定有其主之命无有不从,本尊今时也是受人所恳,有授于你,顺心承受即可,勿要生出无功不受禄之念,魔门有道,却非凡道,顺心如意,其道自成”。
曲寒并不知天魔所言魔道之谛,不过自己确实受了被剑庐主人若有所命无有不从的叮咛之教,天魔所授绝密魔宗之法所言告解当为所命之事,曲寒虽受之有愧,然则不当亏负剑庐主人之托,曲寒立身道:“天魔前辈悉心所授,曲寒定当勤苦青灯潜精魔典,以求有成”。
天魔与北苍剑庐主人建交已多有春秋,心甚相属,互为莫逆,北苍剑庐铸兵之典中亦有不少魔宗之秘融合,魔宗绝世剑谱之内亦掺尘凡运剑精华,此二人坐而论道青梅煮酒,却是将各自所表之学熔炉精进,一时,人魔亦可同道相处。
琅函玉盒以七道魔炎灵符相镇,若有盗寇强行打开此盒便会触发魔炎灵符,灵符一旦受到魔法以外之力所迫,即会符解成火,将琅函玉盒并内魔典烧毁,天魔挥手将灵符化去,玉盒琼盖自行开启,两册魔宗秘典隐隐露出宝光,焕若霞彩,映人眼目。
星夜之时,天魔乘黑而至无独为传授曲寒魔宗秘学,更是为了半月之后的魔剑之界,魔剑乃为魔宗世代相传,已成魔宗流传数千载之不朽圣物,魔剑辗转魔宗之掌几千度春秋,其剑之地位不亚于魔宗之主,故谁人获得魔剑传承,即可顺位魔宗之主。
天魔周身寒气渐逼,曲寒凡俗之体不能承受,不得已以体内丹海灵力抵御,方才稍有缓和,天魔强横如此,不露声息仅是浅露寒气就仿佛足以将曲寒抹杀。
云移星朗,气清天和,天魔之思却依旧一片尘蒙,此次前往魔剑之界以得魔剑千载传承,兰若本为一行人中最有希望之人,不过事发突然,如今鉴于世上风起云涌之势,魔剑必须应运易主,现世修真界邪道重生,怪力乱神,魔剑若是诛邪灭怪,或魔宗亦可赢得人心。
天魔所思曲寒猜想不透,而望着两册静静躺在琅函玉盒之内的魔宗秘学,曲寒却忽然有种身入魔道的异感,天魔神思万千,早已捕捉到曲寒心中潜变之兆,即道:“曲寒,魔门亦有道,魔宗秘学乃为至上修真之道,凡人阅之无门,你轻易得手,当需尽力其中,兀生他念”。
言如流水,缓缓注入曲寒耳畔,曲寒闻天魔所说句句直抵心坎,忽有所悟道:“我既未入魔宗之门,又何以身入魔道,我修魔宗玄功无非为剑庐前辈取得魔剑,所行皆为正道,所念皆系天下苍生,素以仁义为怀,何生这异念,确实是庸人自扰之”。
心有所悟,即对天魔复之以礼,道:“天魔前辈所言极是,曲寒区区凡俗之躯,本就无足轻重,今获魔宗之学已三生之幸,何敢极念魔宗不是,前辈出言训示,晚辈殊觉荣幸”。
曲寒谈吐有辞,举动合仪,天魔心暗赞许有加,若非此子天玄施以巨任相肩,定要拉拢进入魔宗麾下,不知觉间,已是时至深夜,倦意阵袭,曲寒知是此举不妥,却也止不住的哈欠连天,天魔私授未始,遂将桌上绘着青天静海的玉炉燃上醒脑安神香。
其味馥郁芬芳,沁人鼻端,扩散腹内,异香上涌,曲寒受用片刻,便已神安替宁,天魔伸手将两册魔门绝学取出一册【魔脉辟要】,利瞳投注其上,即现光华若霞,照耀银海。
天魔潜心教授,曲寒悉数领悟,辰时推移,已至破晓,天魔苦心一夜,密授魔功精要,曲寒亦是无不大有彻悟,不过魔宗经典经过历代魔宗之主传布修缮,益发精微浩瀚,曲寒纵有天赋异禀,一夜之间也无法悉数领会,全然通晓。
时至天明,天魔一夜相授,不由体生倦乏之意,即挥袍化作一道彻空长虹杳然离去。
魔宗经典字字精深,句句渊微,曲寒领会不尽,故继续持书冥读,不遑暇食,刻心经典之内,候至渐有炽意的阳光透过圆形木雕窗棂照在手上,曲寒方才知觉已过午时,这才弃了魔宗绝学,立身移步阁外白玉栏杆,眺望远处岛外海上青天白云之景。
然目光下垂,竟发现阁下一株古槐树下,盈盈立着一少女之影,其姿柔弱窈窕,恍如水凝,其容亚胜西子,凌越天仙之貌,然其殷殷桃面却蕴片片怒火,灿若火云,惹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