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前辈所借之火竟是极为珍罕之仙火,朗朗乾坤,浩浩神州,于某些玄异莫测的深山幽谷之内的确蕴藏着一缕诡异火种,经日月华浴、天地精英淬炼而成威力霸觉的玄异之火,此为历古皆有,然则天玄前辈所言仙火,实为天仙所拥之火,足胜凡尘之火千里之外。
肃穆而立,气息如绝,天玄前辈负手而立于龙门变巨炉边缘,目光如水,缓注其中,微过片晌,道:“老夫一族世代肩负雪仇巨任,一生不敢忘抛,列代祖先遗训时刻萦绕于耳,但得争衡霸仙血刀、获救苍生,老夫于愿足矣”。
天玄前辈目光一片涟漪状灵芒晃动,微露悦意道:“曲寒,你我本为露水之缘,不过老夫却觉更像是一场宛若上苍冥冥注定的宿世缘分,当今天下其危可急,满世芸芸黎民将陷水火之劫,世上后继之嗣老夫无甚了解,独对你,老夫胸有三分把握”。
以天下乱世之存亡相肩曲寒,曲寒何以不心弦绷颤,当下声色俱惶,力辞道:“天玄前辈对晚辈曲寒青盼有加,况有救命前恩,本前辈若有任何吩咐,晚辈定当身体力行,即使以死为报,然前辈突以天下相托,实以岱山加于鸿毛,难负其重,晚辈安敢担此重任”。
天玄前辈迎风洒然一笑,手掌一挥,曲寒膝下即觉千钧之力上腾,身子一时立了起来,天玄微微侧身,朝着远处的天空山水望去,沉吟半晌,方又道:“老夫之族一脉相传,可谓世代逢乱,奕代避战,老夫久欲觅寻一巨子传以衣钵,你与老夫萍水相逢,便是天缘”。
曲寒不知何为天缘暗运,然欲拯天下之众,非是天赋异禀、资质凌凡者难成其事,曲寒自知修为低浅,德貌不上,恐难当此大任,欲回辞天玄前辈,然当浅唇方启,天玄前辈即吐胸中真言,道:“老夫颇通玄道之理,涉猎周易运数,前有一卦算来,方知你乃天命修仙,数世坎坷,履冰艰险,此世方命有不凡,今刻你临危受命,更是顺应天道是尔”。
一人之前世今生乃为无上因果之循环报偿,无行无迹,极难勘破,仅大智慧者大境界者方可拼着承受天谴之危机而勉强探知其中一二,如此看来,天玄前辈不独铸兵有术,借观天道亦是修之有法,颇觉惊诧道:“前辈竟可看破迷幻纷乱的红尘之象,直抵天道,此乃天眼神通,实可恭,不过晚辈之前世今生,不过顺逆之道,前辈勘破又有何意义”。
龙门变内,一缕气焰如盖的烈火延烧入空,几靠天玄前辈脚畔,天玄前辈面露欣然,缓缓俯下身子,伸过一只手掌,宛若掬水般将那一道火焰捧在手心,若藏天地之阔的眉间微微一蹙,天玄前辈手中所捧火焰竟是脱掌升空,然当前辈一声长啸,那火蓦然转白,巨大如盖的火焰竟是猛然收缩,化作一缕看似极白极羸弱的火焰。
飞升在天玄前辈手掌心的那缕清微森白火焰,自凭空惊现之后,即感觉仙压阵阵如洪,澎湃仙气扑面而来,随着天玄前辈陡然运转磅礴灵力,那缕异常森白的火焰竟是逐渐旋转起来,宛若电轮,白色火焰渐渐升腾而起,不过眨眼功夫,已有丈高,威力却并未削减。
白色火焰卷起阵阵高温气浪,直扑天地之间,白火不过数息,以高似危墙,宛若一道强烈风暴汇聚于天玄前辈掌心,火焰飞速旋转,如重重层层白色帷幕卷裹,白色火光映入曲寒白芒弥盖的眸内,失声道:“这就是仙火,不过一缕细微,却存有毁灭天地之威”。
聚火于掌,仙气翻涌,天玄前辈渐渐将体内流转如电的灵力缓缓撤回,那火势都涨的森白火焰亦是变得如丝如线,最后白芒凝聚,竟是化成一条不过三五寸长的白线,不意仙火入掌即没,全然消迹,天玄前辈一番施展后道:“曲寒,老夫勘破你的因果也未尝不是一种无形之缘,至于前世今生之顺逆,亦不过是天缘使然,看似为顺,不过是举逆之根,由是,顺为逆根,逆为顺果,无顺不逆,无逆不顺”。
天玄前辈妙语连珠,群口难辩,曲寒天命修仙,命早成定,此为因果报偿,纵有天大神通亦难更变笔改,天玄前辈一再吐露胸中所藏天机,不过是为诛剪曲寒心中对肩负天下重任之惧,曲寒竭力推辞,亦难推诿,况天玄前辈心如铁石,今鉴世运,恐将一语成谶。
曲寒胸有踌躇,言辞支吾,天玄前辈识于目,了于胸,曲寒乃东紫国方外巨宗微子,修真之期旷日未深,蓦有大任天降,自难瞬刻承受,天玄轻挥袍袖,将一尊精致古逸的玲珑紫金鼎甩出,冉冉落于曲寒面前,此鼎古朴优雅,方寸之间可见天地大气,乃为鼎中佳品。
“此鼎乃老夫天玄一族世代传承之宝,名曰‘三皇金海鼎’,此鼎乃为上祖遗留之宝,传言此鼎之内曾炼化三位帝皇强者,故此以之为名,此鼎之内可容聚山河巨海,混以阵法相炼化,为老夫命宝,今刻,便传于你罢了”,天玄不紧不慢道。
曲寒矢志修真,欲异日跨天登仙,却于铸剑炼刀一脉无甚惊艳天分,今际,天玄前辈授以毕生衣钵,曲寒如何敢受,辞谢道:“前辈重宝,晚辈万万敢承,还请前辈收回成命”。
天玄前辈轻轻挥袖,将悬于空际的三皇金海鼎化作一道金光送入曲寒手心,曲寒一经承接此鼎,便立觉手中所捧之物重逾千斤,若非曲寒修真之体勉力支撑,若以凡人血躯承受,恐怕早就被受三皇金海鼎压成血肉狼藉。
手捧此鼎,曲寒目光锐利,片刻即此觉鼎之内有万千如丝如絮的灵气充溢而出,瞩目三皇金海鼎可观,三皇金海鼎不过手掌大小,三足而立,紫金之体,鼎外铭刻一片波光粼粼的金色巨海,金海上空三位神采迥然不凡、傲然出尘的渡海之人,跨虎乘鹤,凌波虚空。
手握三皇金海鼎片刻之时,曲寒即觉身轻体盈,宛若飘云,仿佛足下点地,便可立时羽化飞仙,然顺着曲寒握鼎五指处,一道道灿亮金光顺着五指涌入进血脉之内,金光在曲寒体内飞转不逝,须臾之后,口中即吐出团团黑色污浊之气,其后,金光越发细微杳渺。
天玄见状,和颜悦色道:“三皇金海鼎中炼化无数天下灵奇之物,无形中,暗蕴了极为庞大的精绝灵气玄力,此鼎不独可炼至宝,亦可驱散人体污浊之气,拔除积年痼疾,若至毒瘴阴雾庞结之地,纵出此鼎亦可开道在前,驱邪避瘴”。
曲寒惊讶得难以言语,只手捧着三皇金海鼎怔怔的望着,神游天外,不在壳内,天玄前辈转目凝向龙门变中,道:“曲寒,老夫并不欲相欺于你,老夫日前去往一处借得一缕仙火,已身受灭顶罹难,不日将死,你此刻如不受老夫衣钵,则老夫一脉尽断,奇兵之书【纵横春秋】亦无人看掌,若无人相授受,则老夫不仅绝艺中断,且更无面目往见列代先祖”。
三皇金海鼎内有不凡,且生不朽金光护体,曲寒握之片刻,即体感空灵之意,仿佛连脑海中的一切烦乱俱已烟消云散,双目如炬,投注天玄,朗声道:“三皇金海鼎乃天玄前辈不二法宝,俱可慷慨解囊授予晚辈,晚辈本绝难违命,不过晚辈无心炼兵,实然为愧受之举”。
“也罢,老夫志在龙虎,候异日隐化归天,委你日后耐心为老夫寻觅一子传授老夫毕生所得,老夫也可含笑九泉阖目无忧”,天玄前辈面中似有不悦,心有遗忧道。
除三皇金海鼎之外,天玄前辈又将铸兵奇书【纵横春秋】一同交付曲寒,叮嘱他择子以传,却万勿传入心怀不轨之人,若此,日后必将为害天下,荼毒生灵。
夜幕缓缓落下,金乌西坠,蟾宫东明,小小茅舍之内,一方青金铜灯摇摇闪动着火芒,天玄前辈盘坐书房蒲团之上,吐气如丝,不动如石,指捻太无,莹光罩体。
翌日,天玄前辈将曲寒魔只身剑携入北苍山,不许曲寒相跟随,日出而上,日落方下,夜晚,盘坐调息,神游太虚,如此看似平常实则内有巨危大险起伏的如水日子里,天玄前辈得了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枯黄,宛似枯槁,与之前面颊映红、气色盛健身姿全然不同。
一日接着一日,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只茅舍一旁的清冽玉鸣般山泉幽香响已是听了一夜又一夜,偶时,曲寒立于舍前,眺望云雾之间的龙门变,其火焰已是一片森白如海。
夤夜时刻,玉盘高悬,不知何故今日天玄前辈回来得较之以往甚为贻迟,曲寒假寐于床榻之上,双目看似微合,而双聪却是明辨着茅舍周围的一动一静。
不知过去多久时辰,曲寒倦意上头,睡眼耷拉,眼皮不住的粘合靠拢,终于没过叙旧,已是酣酣睡去,直至东方破晓,锦鸡晨鸣,曲寒方才猛从睡梦里惊醒,立马翻身下榻,快步如飞走至书房内,却不见天玄前辈,且桌上所陈之物皆纹丝未动,显然,前辈彻夜未归。
不顾天玄前辈严命,曲寒招手迎来匹匹烟霞,昂首腾空,飞入云雾之内,前后不过数息时间,曲寒即已驻步龙门变内,炼兵巨炉中大火熊熊焚烧,白色仙火相较凡间之火威力更加强横霸道,千丈茫白火海之内,隐约可见,魔剑斜指苍天,腾腾无上威绝剑气冲霄而上。
天玄前辈修行高深,平日里纵是数月废寝亦可举步如飞、神光奕奕,然今日,曲寒却发觉天玄前辈容现真倦、体遣困怠,满面透润红光已是如风而去消失不见,反倒似风烛残年病病怏怏的凡间垂暮之老,龙钟老态,刻面铭骨。
“前辈,你……”,曲寒不免担忧道,可是天玄前辈已知曲寒所困所惑为何,知风轻云淡的笑言道:“老夫一介草野微躯,纵然一死又有何惧,若以残念晚暮略进绵薄之力,亦不枉阳间走上一遭”。
“可是你,前辈你的脸色”,曲寒欲言又止,目中掠过明悟之芒,心底忽涌寒意阵阵,自念道:“天玄前辈境界弥高,我都能看穿之事,以前辈之能何可能叶蔽障目,他定然也是知晓得了”。
天玄前辈怔立片刻,手指魔剑,兴致昂扬道:“魔剑经过仙火淬炼,戾气已消,现今之世,当再无任何刀剑可以与此神锋仙剑匹敌,就算是霸仙血刀,也当对它奉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