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客栈二层空荡长廊之内吱吱呀呀的响起一阵推门声,应声援目望去,一道全身玄黑若鬼魅般的身影极快闪进一间客房内,随后,又是一阵刺耳的阖门声回荡开来。
简朴如素、流有淡香的客房内,除一应纸笔墨砚、床榻桌椅完备之外,便属那方质为青铜形似鹤喙的熏炉算得上是一件少有来历的古器。房向朝阳,金光投射,将整间精小别致的客房映衬得温暖怡和。客房内忽有一抹修颀身影风电而至,房内立扬细微波纹。
入目而现,是那一身颇为熟悉的玄色斗篷,立有顷刻,似是回忆方才的般般情形,然自玄黑斗篷下忽伸一双玉般温润、透射灵光的手臂,臂上略有浮凸的经脉却非是常人的青色,而更有一种剔透晶莹之的质感,仿佛那整条手臂都是美玉精雕细琢而成,如蕴鬼功。
玉样手臂在房内金色阳光的照临下,更显脱俗之气。沿手微微弯曲的臂弯处一直向上,目光移掠不过几息,即可见一只灵芒暗蕴、晶光莹彩的手掌,五指修长有度各具美感,由此观来,整条手臂都仿佛藕玉并生而成,隐隐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玄奇。
五指轻轻粘住兜帽顶,缓缓向脑后拉去,在满室金色光芒的锐利剪影中,兜帽下那张被刻意隐藏的容颜终于露出冰山一角,然当褪去遮面兜帽之时,所呈之颜,却非是龙钟老态。
横横卧眉如玄蚕,坦坦门庭地两极,立鼻高挺如悬胆,丹唇丰润似红云。一张本该极尽造物神功的清秀面容却是细汗密布,如大汗淋漓之色。修眉微蹙,却似重山咬峰,唇线若锋,微微开张道:“多亏封阳前辈的腹语妙术,今若以他法计入青龙舫定被他人有所察觉”。
易装改扮进入洛水云阁,乃极危险之举。要知那洛水云阁乃为青龙舫布在青龙城中的秘密组织,专以搜罗青龙城乃至整座东紫国内情报与各大势宗族交易为主,由于洛水云阁掌握了东紫国内半数以上宗族的隐情秘事,且有青龙舫撑腰,洛水云阁一地亦为雷池。
原来以身犯险,进入青龙舫腹地洛水云阁,托拍一枚上乘品质血龙丹之人居然是不久前方才入城的曲寒。青龙舫一探,虽如深入虎穴,然则曲寒亦非一无所得,毕竟获得了三日后得以进入青龙舫盛会的玉符,异时,东紫国内权势豪贵、宗族耆首将一应云集于彼。
三日之期,若水而去。
青龙舫盛会五年一度,盛况空前,鲜有比肩,然则非独盛会当日方显万人空巷、车水马龙之象,逐日而近之期内亦是人满为患摩肩接踵。时至今日,青龙舫盛会如约而至,整座青龙城已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排案焚香以祝告弥空仙佛祈求青龙城延年风调雨顺、无逢灾祸。
排场恢弘壮丽如斯,亚超上元佳节、巡佛游城。若言此状,仍非为青龙舫盛会巅峰,候其时盛会于青龙舫内宣开而派出整整百位护师之众,且境界皆为凝气中后之期的修士沿着水陆两岸次第围护青龙舫之时,可观,青龙舫外方圆十里之内一应水榭亭台、歌姬牌坊俱都歇业一日,人们围聚在青龙河两边隔岸观赏五年一届的饕餮之宴。
青龙舫实为水中巨舟,乃考其江山不动如山之意,由是舫本为帝家之专,然青龙舫于青龙城并未以此为忌,反成赫然标异之作,由是可鉴青龙舫背后青龙宗势力何其庞大,隐已通天。
青龙舫踞岸邻水,云祥烟庆,合和阴阳,隐为水路两脉之极祖。青龙舫以巨舟之形而建,琉璃翠瓦覆檐,浮纹汉玉立柱,霞梁云栋,镶金嵌玉,珠光流彩,气势恢弘,凡尘世造功所能及,尽皆于此可见。
青龙舫临岸乃为巨口龙门,凡龙门欲开,必先以得道高僧、通灵玄真设醮念经做法以祈神明庇佑,至醮礼毕,则龙门可开,以迎应邀而来之上宾共入舫内。
与青龙舫仅仅隔着两条街巷的无人小巷内,曲寒手掌一拍,掌上促然乌光一闪,那顶玄黑色斗篷登时静静躺在手心,解衣宽带,将玄黑斗篷迅速换上,选一人少处,缓缓步入人群。
僧道作法已毕,青龙舫龙门中开,一阵阵绕缭耳畔的丝竹之音由舫内悠悠扬扬传荡而出,其声清越,如玉击鸣。不过多时,舫内阵阵传出的丝竹弦音已是散于空际,然乐声方消,即可见两列身着精丝罗裙的妙龄少女手捧各色花篮款步而出,其态含羞,竟如玉女。
少女们手捧形形色色的花篮,神情柔而不媚、含羞却庄,恭立道左。然当围堵在青龙舫两岸的众人尚且将目光流连于容姿俱佳的少艾之女时,一抹惊鸿之影已是踏步如烟冉冉而来,来者鬓发斜斜的高挽,束以紫凤翠簪,黛眉弯弯如月,粉面彤彤若霞,延颈秀项下,露出一片蔚为壮观的如凝玉肌,淡薄红纱包裹着如鱼曲线,笑意盈盈,露出浅浅酒窝。
人群之内,早已骚动,即便是能够做到心如止水的曲寒此刻亦是难以自制,眼前现出这样一位美貌绝世、跳脱尘庸的柔弱女子,纵使魁梧铁汉亦要为其难免柔情。
“洛兰”,曲寒低声嘟囔着,然而利若鹰隼的目光却依旧徘徊在青龙舫外各宗各族的大人物,一目之下,曲寒已是看出来此之人中多有凝气巅峰高手,筑基强修亦是络绎不绝。然而,最属耀眼夺目的当为今世东紫国正道之流的中流砥柱,昊天南宗。
昊天南宗本为昊天宗一脉所出,后经宗内数十年积怨堆恨,与昊天北宗互为争雄,昊天宗一时一分为二,南宗北宗由是针锋相对、互成宿敌。声名大噪极煊一时的昊天宗亦是为之土崩瓦解,难逞威风如昔。
从舫内轻踏莲步而出的洛兰径直朝着昊天南宗当今掌宗之主昊天正雄,居一宗之极位,于宗内弟子长老而言已是高足弥天,七十二位长衫齐洁的心腹弟子手按刀剑,结成两列仪仗,这些弟子无一不是昊天正雄暗中秘密督教而成,暗合七十二天星下凡护主。
昊天正雄居位高极,排场比起一般小门小排自是多有浩大独孤之气概,然昊天正雄本尊亦是容如刀镌斧刻,两道雪白如貂尾的长眉迎风而动,目透精芒,体泛层华,正似那周身道骨仙风的不羁之仙云游四海,神困体乏而息足于此。
洛兰身子未至,然其笑声亦是脱口而出,昊天正雄气势狂霸、志趣脱庸,天下间的女子莫说是妄想取悦于他,纵使是稍微靠近半分都会芳体震颤,妖狐媚气自绝十丈之外。
然洛兰钟灵毓秀、骨相清奇,虽常处人凡尘浊世,却是丝毫未染烟火之气,非是一般谗言献媚的狐性女子可比,正因如此,昊天正雄满身浩然正气却是难以隔绝洛兰,反是其动笑施颦无不扣人心弦、恰至妙处。是以昊天正雄独对此女子洛兰断断然无法婉拒千里之外。
无独昊天正雄,放眼整个天下间无论正道邪道,又有谁能够真正做到对这样一位品貌皆隐含上真之气的绝色女子心如磐石、坐怀不乱,毕竟,洛兰确实已是完美至极了。
洛兰一阵清脆笑声播于长空,腻滑入骨,遍酥骸体,昊天正雄气动云天,却也不免心中一颤,声方凌空而至,一阵幽幽温暖淡香已是直侵鼻端,昊天正雄尚心魂迷怔之时,一道秾纤合度的绯红之影已是稳稳跌落在昊天正雄的双手之中、胸膛之内。
美眸一时晃动如波,竟有种摄动神魂之惑,洛兰似乎并不为周旁自投堂堂昊天南宗宗主的怀抱里引得一阵如潮躁动而面露半分娇嗔羞涩,反倒是以纤纤素手反勾着昊天正雄的粗壮脖颈,柔声道:“昊天宗主大驾光临,洛兰殊觉荣幸之至”。
昊天正雄面不改色,依旧声出滚滚如雷,道:“青龙舫五年一次的盛会,举国瞩目,本宗主何能缺席,纵是日理万机,也当抽空一顾,如吾不至,岂非是要再苦苦等候五载”。
洛兰笑靥如花,笑声不绝于口,倏然扶身而立,道:“昊天宗主光临本舫,洛兰就先替舫主在此谢过,时后,舫主当自示颜众位,还请宗主先移步舫内,用些香果糕点”。
昊天正雄洒一笑,摆袍而去,侯其去步已远,洛兰方才素手扶着微有起伏的春光圣地,神色蓦然煞白,香背之后已是泛出滴滴冷汗,自念道:“昊天南宗之主果非常人,即便是一笑之声,也令我经脉乱颤,血气冲腾,这样强横境界的修为着实叫人害怕”。
来来往往,徘徘徊徊,洛兰已是将东紫国内大多数修真宗族送进舫内,金莲止步,扶眉而笑,红唇张合之间,似乎连在岸观望男子的砰砰心声都清晰可闻,声声入耳。
美眸遍送舫外两岸,然当侧面之时,一道玄色黑影已是若步踏轻烟而来,转瞬即至洛兰身畔,当那熟悉而又神秘的黑色斗篷再次映入洛兰眼帘之时,依旧是久久不能呼吸的压抑。
“老朽姗姗来迟,但愿尚未错过盛会”,仿佛极度脆弱而又衰老的沧桑声音再度回响在洛兰的耳畔,宛若平镜的心底里忽的又起重重波澜,仿佛此刻对自己说话的并不是一位萍水相逢的神秘老者,而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年轻郎君。
洛兰久久的怔住,仿佛在他面前连自由呼吸都做不到,这个终日躲蔽在巨大黑色斗篷里的神秘老人究竟是谁,为何他能够视己如无物,在他不经意间传出的灵力波动里更是甚至感觉不出一丝的紊乱,反倒是自己,方寸已乱,步步失仪。
莞尔一笑,洛兰以手轻轻扶着春光无限、白皙赛雪的胸口,慌忙道:“盛会尚未开始,老先生并未迟来,请随洛兰进舫吧”。
洛兰游步在前,曲寒紧随其后,看似如闲心碎步,实则一步数丈,不过转眼之间,二人已是入了青龙舫内,二人脚步声方消,舫内便有宾仪高声道:“锁龙口,宴始”。